第82章 河邊死人(三)

等王滿倉把能說的該說的都說完之後, 度藍樺又跟他核對了一遍筆錄內容,確認無誤後按下手印。

王滿倉沒經歷過這陣仗,讓往哪兒按就往哪兒按, 讓怎麽按就怎麽按,宛如機器人附體。

只是按著按著就覺不對勁,他十分疑惑且忐忑地問:“大人, 夫人, 以前按手印不都只按一個就行嗎?”

這咋還讓十根手指頭都按一遍呐, 印泥多得必須得這麽禍禍了嗎?

肖明成扯不出像樣的謊, 選擇沉默是金,看上去格外有威嚴。就聽度藍樺毫無壓力道:“是呢, 新規矩, 這樣不容易冒充。哎少蘸點, 別這麽用力,都糊了,算了, 擦擦, 右手重新來一遍……”

王滿倉滿面茫然, 心道想的還挺周到,不過誰會來冒充這個呢?

目送王滿倉雙腿發顫離去的背影,度藍樺久久不語,直到被一杯推到面前的涼茶打斷思緒。

金銀花茶裏加了點冰糖和枸杞,晾涼後甜絲絲的, 清熱敗火又滋養。

“你懷疑他?”肖明成問。

雖是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夫妻倆合作這麽久,對彼此的習慣十分了解,一般度藍樺流露出這樣的神色, 那就是起疑心了。

“之前我們發現趙青時,他剛受傷不久,也就是說,兇手剛離開現場。”度藍樺的手指無意識摩挲杯壁,緩緩道,“而王滿倉又在我們之前發現傷者,這就意味著他跟兇手出現在現場的時間點無限接近。”

“單純從時間看,確實有些湊巧,”肖明成沒有簡單地否認她的懷疑,“但這世上有句話,叫無巧不成書,而且王滿倉對自己為什麽會在那個時間去河灘也解釋過:擔心朋友,兇手也很可能是聽見王滿倉接近的動靜後迅速離開,至少目前是很合理的。當然,我們還需要派人去實地調查確認,不過我個人認為他在這上面說謊的可能性不高。”

另外,如果真的是王滿倉幹的,他得手之後直接跑就完了,為什麽要沖出來自爆?

若是為了事先洗刷自己的嫌疑,路數看上去似乎並不高明,冒的風險是不是太大了點?

而且他剛才的恐懼和緊張、憤怒不似作偽,如果真是裝出來的,那王滿倉絕對是世間少有的偽裝高手。

但問題是,這種可能性有多高?

度藍樺知道僅憑這一點說服力不夠,於是馬上拋出第二點,也是最促使她做出這樣懷疑的證據:跪姿和兇器。

她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在上面簡單卻又精確地畫出案發現場傷者、兇器和河道的位置、方向,又特別強調了趙青膝蓋上的淤青。

經過宋大夫反復確認,兇器就是石頭沒錯,這就證明當時兇手並未隨身攜帶兇器,所以才就地取材。進一步大膽推論:兇手是臨時起意。

甚至可能兇手作案後有點慌,以致於沒能進行任何有效的毀屍滅跡的行為。因為現場旁邊就是水流湍急的大河,只要把人拖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沖遠,很容易對後期衙門辦案構成幹擾。但兇手卻沒有這麽做,是不屑還是來不及?

但這麽一來,就跟之前的假設形成悖論:

趙青隨身攜帶的貴重物品全被搶走,乍一看似乎是被謀財害命的兇手意外選中,但如果你是兇手,唯一的目標只是劫財,那麽你會選擇幹脆利落的從背後偷襲、從旁邊突襲,還是愚蠢的舉著一塊石頭威脅受害人跪下?

趙青年富力強,體格健碩,等閑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真要正面沖突起來指不定誰打過誰。這麽一個人會屈服在……一塊石頭的威脅下?

又不是瞄準的子/彈或箭矢,只要稍微有躲避的動作就可以實施反抗了吧?

光是這麽順著一想都覺得滑稽。

除了後腦勺外,趙青身上沒有任何外傷,說明被擊倒之前現場沒有經過任何打鬥,也就意味著趙青壓根兒就沒反抗。

古人講究“男兒膝下有黃金”,一輩子只跪天地君親師,可趙青偏偏在城外河灘邊痛痛快快地跪了,任誰看都會覺得可疑吧!

肖明成迅速明白了度藍樺疑慮的來源,“除非他有把柄在別人手裏。”

度藍樺點頭,“對,所以我覺得這起案件還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大,而王滿倉與趙青私交甚密,偏又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案發現場,我想不懷疑都難。”

不過懷疑也只是懷疑,想進一步鎖定嫌疑人,他們還需要更多證據。

“這麽著,”肖明成想了下,“明天讓人去通知趙青的家人,再撥人四處走訪,把他的人際關系和最近幾天的行動軌跡定下來。”

如果是熟人作案,那麽一定牽扯到某種情感或利益糾葛,有了既定範圍,反倒比陌生人的臨時起意要好辦的多。

“師父,大人,”前去勘察現場的林家良的聲音從院外響起,不一會兒就從照壁前面繞過來,一張因為酷暑和劇烈運動而發紅的臉上滿是汗水,“有,有收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