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三體、哥白尼、宇宙橄欖球、三日淩空

從葉文潔家裏出來以後,汪淼心緒難平,這兩天的遭遇和紅岸的故事,這兩件不相幹的事糾結在一起,使世界在一夜之間變得異常陌生。

回到家後,為了擺脫這種心緒,他打開電腦,穿上V裝具,第三次進入《三體》。他的心態調整得很成功,當登錄界面出現時,汪淼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心中立刻充滿了莫名的興奮。與前兩次不同,汪淼這次是帶著一個使命進來的,他要揭示與三體世界的秘密,他重新注冊了一個與此相稱的ID:哥白尼。

登錄《三體》後,汪淼又站在那片遼闊的平原上,面對三體世界詭異的黎明。巨大的金字塔在東方出現,但汪淼立刻發現它不是紂王和墨子的那座金字塔了,它有著哥特式的塔頂,直插淩晨的天空,使他想起了昨天早晨在王府井看到的羅馬式教堂,但那座教堂要是放到金字塔旁邊,不過是它的一個小門亭而已。他還看到了遠方許多顯然是幹倉的建築,但形狀也都變成了哥特式建築,尖頂細長,仿佛是大地長出的許多根刺。

汪淼看到了金字塔上一個透出幽幽火光的洞門,就走了進去。洞內的墻壁上,一排已被熏得黝黑的奧林匹斯諸神的雕像舉著火炬。走進大殿,發現這裏甚至比門洞中還昏暗,只有一張長長的大理石桌上的兩枝銀燭台上的蠟燭在昏昏欲睡地亮著,桌旁坐著幾個人,昏暗的光線使汪淼僅能看清他們面龐的輪廓,他們的雙眼都隱藏在深眼窩的陰影中看不到,但汪淼能感覺到聚集到他身上的目光。這些人似乎穿著中世紀的長袍,仔細看,還有一兩個人的長袍更簡潔一些,是古希臘式的。長桌的一頭坐著一個瘦高的男子,他頭上戴著的金冠是大殿中除蠟燭外唯一閃亮的東西,汪淼在蠟燭的光亮中很費力地看出,他身上的長袍與其他人不同,是紅色的。

到此汪淼確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個遊戲是為每個玩家單開一個進程,現在的歐洲中世紀副本,是軟件根據他的ID而選定的。

“你來晚了,會議已經開始很久了。”戴金冠穿紅袍的人說,“我是格裏高利教皇。”

汪淼努力回憶著自己並不熟悉的歐洲中世紀史,想從這個名字推斷出這個文明進化的程度,但想到三體世界中歷史的混亂,又覺得這種努力沒有多大意義。

“你改了ID,可我們都認識你,在以前的兩次文明中,你好像到東方遊歷過。哦,我是亞歷士多德。”穿古希臘長袍的人說,他有一頭白色的鬈發。

“是的,”汪淼點點頭,“我在那裏目睹了兩次文明的毀滅,一次毀於嚴寒。一次毀於烈日。我還看到了東方的學者們為掌握太陽運行規律而進行的偉大努力。”

“嗤!”一個留著上翹山羊胡,比教皇更瘦的人在陰影中發出聲音,“東方學者,企圖從冥想、頓悟甚至夢遊中參透太陽運行的秘密,可笑之極!”

“這是伽利略。”亞歷士多德介紹說,“他主張應該從實驗和觀測中認識世界,一個工匠式的思想家,但他已取得的成果我們還是不得不正視。”

“墨子也進行了實驗和觀測。”汪淼說。

伽利略又嗤了一聲,“墨子的思想仍是東方的,他不過是披著科學外衣的玄學家,從來就沒有認真對待過自己的觀測結果,就憑著主觀臆測建立宇宙的全模擬模型,可笑!可惜了那些精良的設備。我們不一樣,我們在大量觀測和實驗的基礎上,進行嚴密的推論。建立起宇宙的模型,再返回實驗和觀測去檢驗它。”

“這是正確的,”汪淼點點頭,“這正是我的思想方法。”

“你是不是也帶了份萬年歷?”教皇帶著譏諷說。

“我沒有萬年歷,只帶來了以觀測數據為基礎而建立的宇宙模型,不過要說明,即使這個模型是正確的,也不一定能憑借它掌握太陽運行的精確規律,編撰萬年歷。但這畢竟是必須走的第一步。”

幾聲孤單的掌聲在陰冷的大殷中回蕩,這掌聲是伽利略的。“很好,哥白尼,很好,你這種現實的、符合實驗科學思想的想法是大多數學者不具備的,就憑這一點,你的理論也值得聽一聽。”

教皇對汪淼點點頭,“說說看吧。”

汪淼走到長桌的另一端,讓自己鎮定了一下,說:“其實很簡單:太陽的運行之所以沒有規律,是因為我們的世界中有三顆太陽,它們在相互引力的作用下,做著無法預測的三體運動、當我們的行星圍繞著其中的一顆太陽做穩定運行時,就是恒紀元;當另外一顆或兩顆太陽運行到一定距離內,其引力會將行星從它圍繞的太陽邊奪走,使其在三顆太陽的引力範圍內遊移不定時,就是亂紀元;一段不確定的時間後,我們的行星再次被某一顆太陽捕獲,暫時建立穩定的軌道,恒紀元就又開始了。這是一場宇宙橄欖球賽,運動員是三顆大陽,我們的世界就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