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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出現了清晨的粉紅,像一把陽傘遮在亂蓬蓬的雲層上,涼爽的晨風在碼頭輕柔地吹拂著。不遠處是幾座有著環形窗戶的高塔,食腐鳥在其間飛翔,發出嘶啞刺耳的叫聲,時不時猛撲下來,掠過海灣的水面。

他注視著一艘準備出海的大船,帆布制成的風向標狀如帳篷,被鹹濕的海風吹得鼓起來。其他船只還安然停泊在錨位上,船裏漸漸有了動靜,水手們正預備裝貨、卸貨,貨物中有熏香、珊瑚、油,各種織物,還有金屬、牛、硬木和香料。他嗅著貨物的味道,聽著船員們的咒罵,兩者都是他所喜愛的。前者因為它散發出財富的氣息,後者則綜合了最令他感興趣的兩件事——宗教和解剖學。

一個外國船長剛才在監督水手卸下一袋袋糧食,現在走到柳條箱形成的陰涼處休息片刻。王子同他交談起來。

“早上好,”他說,“願風暴與海難遠離你的航程,願諸神賜你平靜的港灣,讓你的貨物賣上個好價錢。”

對方點點頭,在一個柳條箱上坐下,又拿出小巧的陶土煙鬥往裏填上煙絲。

“謝謝你,老人家,”他說,“我只在自己選定的神廟中向神祈禱,但我樂意接受任何人的祝福。祝福總不會有什麽害處,特別是對一個海員來說。”

“這次航行困難嗎?”

“還算幸運,原本可能更難的,”船長回答道,“海中那座人稱尼西提大炮的冒煙的山,又朝天上噴了火。”

“啊,你來自西南方向。”

“是的。查提桑,就在依斯帕海岸那兒。每年這個季節,風總是很好,可卻把尼西提大炮的灰帶到了非常遠的地方,距離之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整整六天,這場黑雪落在我們頭上,來自地下的味道折磨著我們,食物和水都難以下咽,眾人眼中淚流不止,喉嚨灼痛難耐。等終於脫離它的控制,我們獻上了不少感恩的祭品。看見船身上的汙跡了嗎?你真該看看船帆——黑得像拉特莉的頭發!”

王子身體前傾,好看清船體。“不過海水還算平靜吧?”

海員搖搖頭。“我們在鹽島附近遇上一艘巡洋艦,聽艦上人說,我們剛好躲過了六天前尼西提大炮最厲害的一次噴發。那時,雲被燒得火紅,波濤洶湧無比,可以確定有兩艘船已經沉沒,另有一艘很可能也已遇難。”他往後一靠,點燃煙鬥,“所以,就像我剛才所說的,祝福對一個海員總不會有什麽害處。”

“我在找一位海員,”王子道,“一個船長。他叫讓・奧威格,或許他現在用的是奧瓦嘎這個名字。你認識他嗎?”

“我曾經見過他,”對方說,“但他已經很久不曾出海了。”

“噢?他怎麽了?”

海員轉過頭來,仔細打量著他。最後,海員問道:“你是誰?為什麽打聽他的事?”

“我叫薩姆。我和讓是多年的老朋友。”

“‘多年’是多少年?”

“很久很久以前,在另一個地方,他還是船長,指揮著一艘不曾航行在這片大洋上的船,那時我們就認識了。”

那位船長突然傾下身子,拾起一塊木頭,朝橋墩另一側的一只狗扔了過去。那狗剛繞過根樁子,被木頭打中後尖叫一聲,飛奔到倉庫附近躲了起來。它正是從哈卡拿的旅舍一路跟在王子身後的那只野狗。

“小心地獄的獵犬,”船長道,“這兒有狗,還有狗——還有狗。三種不同的類型,別讓任何一種靠近你。”說完他又一次上下打量王子。“你的手,”他一揮煙鬥,“最近戴過許多戒指,它們留下的印記還沒有消失。”

薩姆瞥了眼自己的雙手,微微一笑。“什麽也逃不過你的眼睛,水手,”他答道,“所以我不否認這明顯的事實。是的,我最近戴過戒指。”

“如此說來,你也像那些野狗一樣表裏不一——你還在打聽奧瓦嘎時用了他最古老的那個名字。你自稱薩姆,那麽,你或許也是原祖之一?”

薩姆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注視著對方,似乎在等對方繼續說下去。

也許是意識到這點,船長再次開口道:“我知道,奧瓦嘎是原祖之一,雖然他自己從未說起過。要麽你也是原祖,要麽你是一個大師,總之你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我提到這件事並沒有泄露他的秘密。不過,我的確希望弄清自己面對的究竟是敵是友。”

薩姆皺起眉頭。“讓從不與人結仇,”他說,“聽你的話,他現在似乎有了不少敵人,比如那些被你稱為大師的人。”

海員仍舊盯著他。“你不是大師,”過了一會兒,他說道,“而且你來自遠方。”

“是的,”薩姆道,“但請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