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個性測試

午飯後,個性測試如期開始。我們坐在學校餐廳的長桌前等著,執行測試的人每次喊十個名字,喊到的人分別去不同的測試室。我坐在迦勒旁邊,鄰居家的蘇珊坐我對面。

蘇珊的父親要通勤上班,因此有部車,每天都會載她上下學。他提議我們一起坐車回去,但正如迦勒所說,我們更喜歡晚點出發,而不想麻煩他們。

這是肯定的。

測試員主要由無私派志願者組成。根據明文規定,測試員不準測試來自本派的學生,因此一個測試室安排了一位博學者,另一個安排了無畏者。規定同時還說,我們不能以任何形式為測試作準備,因此有關個性測試,我一無所知。

我環視周圍,目光從蘇珊身上轉移到餐廳另一邊的無畏派長桌。他們悠閑地打牌,肆無忌憚地吵鬧、狂笑。在另一張桌上,博學派的同學絮絮叨叨討論書本雜志中的問題,追求知識的欲望似乎永不停歇。

一些穿著紅黃顏色衣服的友好派女孩坐在地板上做遊戲,她們圍成一圈,玩一種穿插押韻歌曲的擊掌遊戲,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那是因為又有人被淘汰出局了,輸了的人要坐到圓圈中間去。在她們旁邊的桌上,誠實派的男生狂打手勢,好像在爭論什麽,不過有人臉上還掛著微笑,可見分歧不嚴重。

在無私派這一桌,我們只是安靜地坐著等待測試。派別準則不僅左右我們的一舉一動,還約束著我們的喜好。我有時會想,是不是有些博學派的人並不喜歡追求知識,會不會有些誠實派的人並不喜歡雄辯,可即使我們內心千萬般不情願,也絕不能違犯派別準則,我當然也不例外。

下一組叫到了迦勒的名字,他信心滿滿地走向測試室。我不必去祝福或寬慰他沒什麽好緊張的。他知道自己所屬何派,至少在我們相處的這些年,他一直如此。我最早的關於他的記憶,是在我們四歲時,他因為我沒把跳繩讓給一個在操場上沒東西可玩的小姑娘而責怪我。迦勒並不經常教訓我,但我一直都記得那次他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試過向迦勒解釋,我和他天性不同——比如那天在公車上,我就完全沒想過要給那位誠實派的男子讓座,可是迦勒不理解。他總說:“做你該做的事就對了。”這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了,好像對我來說也理應如此似的。

我的胃一陣痙攣。我閉上眼睛沉默著,直到十分鐘後迦勒又坐回我身邊。

他臉色蒼白如石膏,抖動的雙手不停地在大腿上來回搓,就像我想拼命地擦掉手心冒的冷汗時那樣。我張口想問他,卻欲言又止。我不能問他的測試結果,而他也不能告訴我。

一位無私派志願者喊了下一輪要測試的名字:兩人來自無畏派,兩人來自博學派,兩人來自友好派,兩人來自誠實派,接著是“無私派的蘇珊·布萊克和碧翠絲·普勒爾”。

我站了起來,我本來也該站起來,可是如果有別的選擇,我就寧願一直坐到最後。

我感覺有氣泡在胸中快速膨脹,越脹越大快要把我炸開。我跟在蘇珊身後,來到測試室。人們可能很難分清我們誰是誰。也難怪他們會犯迷糊,因為我們穿著同樣的衣服,同樣都是金發,發型也盤得一樣。唯一的分別,可能是蘇珊不會像我這樣緊張得想吐。看得出來,她的手雖然也在抖,但還不至於像我這樣必須緊緊抓住衣擺才能穩住它們。

等待我們的是餐廳外面一字排開的十間測試室。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裏,因為測試室專用於個性測試。學校裏其他教室都是用玻璃隔開的,但這些隔間全是用鏡子。我望著鏡中蒼白無力、緊張害怕的自己,慢慢地走向六號測試室,聽說測試員是一位無畏派的女子。我望了一眼蘇珊,她也異常緊張,邊走向五號測試室邊沖我擠出一個極不自然的微笑。

走進六號測試室,等著我的果然是一位年輕的無畏派女子。與我見過的其他年輕無畏者不同,她不那麽面目猙獰,身著牛仔褲和類似男款的黑色運動上衣,偏小的深色眼睛棱角分明。當她轉身關門時,我看到她脖子後面紋有一只鷹,那鷹黑白相間,一只眼睛是紅的。若不是緊張得心提到嗓子眼兒,我肯定會問她那代表什麽,其中定有深意。

在鏡子的包圍中,我望著裏面無數個自己:灰袍下身影模糊、脖子細長、指節粗大、雙手通紅。燈光下,天花板白得發亮。屋子的中央,擺著一台類似牙醫拔牙用的躺椅,旁邊放著一台機器。這地方看起來好像會發生什麽恐怖的事。

“別害怕。”她說,“不會疼的。”

她頭發烏黑亮直,但在燈光照射下,我看見了其中夾雜著的絲絲灰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