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夜慘叫

那天下午,當大家都和家人歡聚時,我沒有沉浸在那種“其樂融融”中,而是轉身走回宿舍,結果發現艾爾坐在他的床上,盯著原來放“黑板”的地方發呆。老四昨天把它搬走了,說是要統計一下第一關所有人的名次。

“原來你在這兒!”我喊道,“你爸媽到處找你,他們見到你了嗎?”

他搖搖頭。

我在他旁邊坐下。盡管我的腿比以前肌肉發達多了,但還是不及他腿的一半那麽粗。他穿著一條黑色的短褲,膝蓋上露著藍紫色的瘀傷,上頭還有一道疤。

“你不想見他們嗎?”我問。

“不是不想,他們見了我,肯定會問我最近表現如何如何。”他無奈地說,“我不想告訴他們實話,可他們又很容易識破謊言。”

“這個……”我搜腸刮肚,希望能說出點什麽,“那你表現得怎麽樣呢?”

艾爾笑了,聲音很刺耳:“除了打贏威爾,我輸掉了後面所有比賽,表現一點也不好。”

“你只是故意輸給他們的,不能這麽跟他們說嗎?”

他又搖了搖頭,嘆息道:“我爸一直希望我能來這裏。我是說,他們雖然嘴上說我應該選誠實派,可那只是因為他們應該那樣講。他們一直羨慕無畏派的生活,他們倆都是。即使我跟他們解釋的話,他們也不會明白的。”

“哦。”我的手指下意識地敲著膝蓋,然後看著他,“這就是你選無畏派的原因嗎?你是為了你父母?”

艾爾再一次搖搖頭。“不是,我猜當初是認為……保衛人們的安全很重要。為大家挺身而出,就像你為我做的一樣……”他沖我笑了笑,又補充了句,“那才是無畏派應該做的,對嗎?那才是真正的勇氣,而不是……無緣無故地去傷害別人。”

我記起老四在摩天輪上說過的話,無畏派曾把“團隊合作”擺在重要位置。那時的無畏派是什麽樣呢?如果在我母親那個時候的無畏派,我們能學到什麽呢?也許我就不會打破莫莉的鼻子,也不會恐嚇威爾的姐姐了吧。

想到這兒,心裏湧起一股負罪感,這感覺延伸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也許到新生考驗結束時就會好一些了。”

“太糟糕了,我很可能是倒數第一,今晚大概就知道了。”艾爾無助地說。

我們又並排坐了一會兒。在這裏坐著,安安靜靜的,遠遠好過在基地深坑看別人歡聲笑語地團聚。

父親以前常會說:“傾聽是福,有時候幫助別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陪在他身邊。”能做一些讓父親引以為傲的事,我會覺得很愉悅很安心,好像這樣能對我所做的一切他不喜歡的事做出補償。

“你知道,和你在一起,我會覺得勇敢些,”他說,“好像我可以適應這裏,就跟你一樣。”

我正想接他的話頭,他突然擡起手攬住我的肩膀,我一下僵住了,臉大概紅得像個蘋果。

我希望艾爾對我的那種感覺不是真的,但顯然我沒猜錯。

我沒有就勢把頭靠向他的肩頭,而是坐著往前挪了下,然後把雙手握緊夾在膝間。他的胳膊滑了下去,尷尬地在褲子上使勁搓著手。

“翠絲,我……”他的聲音略顯僵硬,支吾地說。我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的臉也和我的一樣通紅。但他沒有哭,只是看起來有些尷尬。

“嗯……抱歉,”他說道,“我剛才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我希望自己告訴他不要放在心上,因為這不是針對他個人的。我應該告訴他,即使在家,我父母也很少會牽手,所以我告誡自己要避免親密動作,並且他們教育我要嚴肅對待親密行為,不能太隨便。或許,如果我這樣說,他就不會在尷尬之余感覺太受傷。

可這又確實是針對他個人。他是我的朋友,但僅限於此。還有什麽比這個理由更針對個人的?

我吸了一口氣,當把這口氣緩緩地吐出來時,我讓自己臉上堆起了笑容,假裝十分不解地問:“抱歉什麽?”還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經意。我拂了下褲子,站了起來,其實褲子上什麽都沒有。

“我該走了。”

他點點頭,沒有看我。

“你應該沒事吧?我是說……因為你父母,而不是因為……”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自己都快聽不到了。如果不這樣,我真不知道要說什麽。

“哦,沒事。”他又點點頭——有點太用力了,“回頭見,翠絲。”

離開宿舍時,我盡量不走得那麽快。當宿舍門在身後輕輕地關上,我用手扶著額頭,咧嘴笑了。除了有點尷尬,被人喜歡的感覺還不錯。那天晚上,我們誰都不願提及和家人短暫的聚會,那無疑太痛苦了。所以,第一關的排名成了我們談論的唯一話題。每次旁邊有人提起家人來訪,我就盯著房間另一邊的某一處看,不去理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