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表白

手牽手,我們朝著基地深坑的方向走去。我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手的力度。前一分鐘,我覺得握得不夠緊,可下一分鐘,又覺得捏得太緊。戀人走路時喜歡牽著對方的手,我以前從不理解是為什麽,可當他的指尖滑過我掌心時,我渾身一顫,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所以說……”我用還記得的最後的邏輯思維分析道,“你有四種恐懼。”

“當時是四種恐懼,現在還是四種恐懼,”他點著頭說,“它們從來沒有改變過,所以我還是要不斷地回去。但是……我仍然沒有任何進步。”

“你不可能無所畏懼,記得麽?”我說,“因為你還在乎某些事,在乎你的人生。”

“我知道。”

我們沿著基地深坑邊上的一條狹窄的小道往前走,這裏通往峽谷底部的巖石區。以前我從沒注意到,因為它幾乎跟石墻融為一體。可托比亞斯似乎對這裏了如指掌。

我不想毀掉這樣的時刻,可也不得不打聽他的個性測試結果,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分歧者。

“你打算告訴我你的個性測試結果嗎?”我說。

“啊。”他用閑著的那只手撓撓後脖頸,“這很重要嗎?”

“重要啊,我想知道。”

“你的要求還真多。”他笑了笑。

我們走到小道盡頭,站在谷底,巖石在這裏形成崎嶇的地面,以一種奇絕的角度從奔騰的水流中凸起來。老四帶著我爬上走下,穿過狹小的縫隙,越過尖削的凸起。我的鞋緊緊踩住粗糙的巖石。鞋底在每塊石頭上都留下一個濕濕的腳印。

他在邊上找到一塊相對平坦的石頭,周圍水流也不那麽急,坐了上去,雙腳垂在巖石邊。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在這裏,在激流之上僅僅十幾厘米的地方,他看起來那麽悠然自在。

他松開我的手。我注視著巖石鋸齒狀的邊緣。

“有些事我從未告訴過別人,知道嗎?連我的朋友都不知道。”他說。

我雙手交叉,十指緊緊扣在一起。這裏是最佳地點,他可以告訴我他是分歧者,如果他的確是的話。因為回蕩在峽谷中的水流咆哮聲可以確保我們的話不被別人聽到。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想法讓我覺得特別緊張。

“我的結果不出所料,是無私派。”他說。

“哦。”我感覺內心鼓鼓的氣球一下泄了氣。我猜錯了。

我本以為,就算他不是分歧者,那他的結果也一定是無畏派。從技術上來講,如果根據系統記錄,我的測試結果也是無私派。難道是相同的事也發生在他身上了嗎?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實情?

“但不管怎樣你還是選了無畏派?”

“出於必要。”

“為什麽必須要離開?”

他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凝視著遠方,好像在空氣中搜尋答案。可他不必非給我一個答案不可。因為我仍然能感覺到馬庫斯的皮帶打在我手腕上的疼痛。

“你不得不逃避你爸,”我說,“這就是為什麽你不想成為無畏派首領的原因?因為如果你當上了,你就不得不再見到他?”

他擡了擡一邊的肩:“有那方面的原因,而且我總是覺得自己不完全屬於無畏派。總之,像他們現在這樣是不行的。”

“可你……非常出色。”我停頓了下,清了清嗓子,“我是說,按無畏派標準來說。一個人一生只有四種恐懼,聞所未聞。你怎麽可能不屬於這裏?”

他聳了聳肩。看起來他壓根兒不在乎自己的才能,還有在無畏派的地位。我認為這是無私派的特質,但拿不準該怎麽去理解這件事。

他說:“我有個想法,無私與勇敢並不是那麽涇渭分明。你一生都在訓練學習忘掉自我,所以當身處險境,那就會成為你的第一反應。這樣的話,我很容易就能融入無私派。”

我的心忽然變得沉重。對我來說,一生的訓練都不夠。我的第一反應仍然是自我保護。

“是嗎,好吧,”我說,“我離開無私派是因為我不夠無私,不管多努力都達不到無私的境界。”

“不全是那樣。”他笑著對我說,“那個為了使朋友免遭傷害而讓人向她扔飛刀的女孩,那個為了保護我而用皮帶與我父親抗爭的女孩——那個無私的女孩,她不是你嗎?”

他比我更了解自己。盡管看起來他不大可能對我有感覺。鑒於這一點,我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但也許事情不是這樣的。我皺眉看著他:“你一直在密切關注我,對不對?”

“我喜歡觀察別人。”

“也許你比較適合誠實派,老四,因為你是個很糟糕的說謊者。”他把手放在旁邊的巖石上,手指和我的手指並排。我低頭看著我們的手。他的手指修長,那是一雙適於細致、精巧活動的手,不是無畏者的手,他們的手應該是又粗糙又肥厚,時刻準備著破壞東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