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翠絲 無私的決定

盡管走廊到處是人,卻有一種不安的寂靜。一個女子不小心用肩膀碰著了我,嘟囔了句“對不起”。我緊挨著迦勒,生怕他從我的視線中消失。有些時候,我很想長高一些,哪怕只高幾厘米,那樣我視線裏就不會總是黑壓壓一堆人體軀幹。

我們步子很快,又沒有太快,隨著警衛越來越多,我心中的壓力也越來越沉重。迦勒的背包裏裝著炸藥和無菌服,在他的身上隨著他的腳步一顛一顛的。人們朝著四面八方走,可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走進一條沒人應該踏進的走廊。

“我覺得卡拉肯定出事了,”馬修道,“這會兒燈應該滅了才對。”

我點點頭,被寬大T恤遮掩著的手槍一個勁兒地戳著我的背部。本以為這把手槍派不上用場,可現在看來,還是會用到它,盡管它可能不足以幫我闖進武器實驗室。

我抓著迦勒和馬修的胳膊,三人一同停在走廊正中央。

“我有個主意。”我說,“我們分頭行頭,我和迦勒去實驗室,馬修,你去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分散注意力?”

“你不是有把槍嗎,馬上朝空中開一槍。”

他看起來有些猶豫。我咬著牙說:“快開槍。”馬修拿出槍。我抓住迦勒的胳膊肘,拽著他沿走廊飛奔而去。我回過頭時,馬修已把手槍舉過頭頂,朝頭頂的玻璃板開了一槍。我只管拔腿奔跑,拽著迦勒。只聽那邊傳來嘩啦啦的玻璃破碎聲,同時伴隨著尖叫聲,警衛從我們身邊跑過,沒有注意到我們正朝相反方向跑去,朝著我們不該去的地方跑去。

我的本能和無畏派的訓練開始起作用,這是種奇怪的感覺。我們依照的是今早決定好的路線,我的呼吸變得更深、更加平穩,我的思緒更加清晰、也更加敏銳。我看著迦勒,期望他也能出現同樣的反應,可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還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緊緊抓著他的胳膊肘,穩住他。

我們繞過拐角處,鞋子在瓷磚地面上發出吱吱的聲響。我們走進一條空蕩的走廊,走廊的地面映出了頭頂上方的天花板,在我們面前延伸下去。我心中升起一股勝利感。我對這裏並不陌生,我們快要到了,快到目的地了。

“站住!”身後一個聲音喊道。是警衛的聲音,還是有人發現了我們。“快停下,否則我開槍了!”迦勒渾身一顫,舉起了雙手,我也舉起手,看著他。我身體裏的一切都慢了下來,原本飛轉的思緒,原本怦怦的心跳,全都放慢了速度。我再看向他時,站在我眼前的不再是那個把我出賣給珍寧·馬修斯的懦夫,耳畔不再飄蕩著他事後的狡辯。

我看到的是那個在母親手腕骨折時曾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男孩,看到的是選派大典前夕讓我聽從自己內心聲音的兄長,想到的是他身上閃光的優點——他聰明超群、熱情洋溢、觀察細致入微,他性格安靜,做事認真,為人善良。

他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他的一部分,永遠不會改變。我不屬於無私派,不屬於無畏派,甚至不屬於分歧者;我不屬於基因局,不屬於任何實驗,更不屬於邊界地帶:我屬於我愛的人,我愛的人也同樣屬於我——除了他們,還有我對他們的愛與忠誠,這些構成了我的身份,遠超任何語句或團體所能賦予。

我愛我的哥哥。我愛他,而此刻他卻因為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恐懼得發抖。我愛他,我能想到的全部,我的心靈中能聽到的全部,是我前幾天對他說的話:我絕對不會親手把你推向斷頭台。

“迦勒,把背包給我。”

“什麽?”

我把手滑進衣服後面,拔出手槍,指向他:“把背包給我。”

“翠絲,不,不,”他不停地搖著頭,“我絕不會讓你這樣做。”

“放下武器!”警衛在走廊盡頭朝我們喊道,“快放下武器,不然我們開槍了!”

“我可能對死亡血清免疫,”我說,“我對很多種血清免疫,我有活下來的機會,而你去了就只能送死。快把背包給我,不然我就開槍射你的腿,奪過來。”

我又擡高了聲音,好讓警衛聽到:“他是我的人質!你們要再走近一步,我就宰了他!”

那一瞬間,我覺得他很像我們的父親,眼睛裏寫滿疲憊和哀傷,下巴上掛著新長出的胡茬兒。他把背包拿到身前,又用顫抖的雙手遞給了我。

我一把抓住背包,甩到肩後,手中的槍依舊指著他,一邊移動腳步到他身前,直到他的身子擋住我的視線,讓我看不到走廊盡頭的警衛。

“迦勒,我愛你。”

他眼裏閃著淚花:“碧翠絲,我也愛你。”

“蹲在地上!”我這句話是說給警衛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