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獵殺 15結盟

我墜入噩夢之中,不時醒來,只覺得更大的恐懼在等著我。所有痛苦的事情,我的和別人的,都一一在我眼前展現,使我相信這就是真的。每次我醒來,都心想,“這一切總算結束了”,可這只是新折磨的開始,我還要目睹波麗姆以多少種方式死去?體驗多少次爸爸死前的最後時刻?產生多少次自己被撕裂的感覺?這就是蜂毒,精心制造的武器,把恐懼植入人的大腦。

當我的意識漸漸恢復時,我仍靜靜地躺著,等著下一次可怕記憶襲來,但終於,我感覺蜂毒的不良後果已經慢慢消失,身體極度疲乏衰弱。我仰面躺著,保持著胎兒的姿勢,把手舉到眼前,能看見,螞蟻不存在,也沒碰我眼睛。僅僅伸開四肢就費了好大力氣,我渾身——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極其疼痛,我慢慢、慢慢地坐起來。我剛才躺在一個淺坑裏,裏面也沒有幻覺中的橘紅色泡泡,而是一堆落葉。我的衣服很濕,不知是池塘的水、還是露水、抑或是雨水或汗水把它打濕了。很長時間,我能做的只是吮吸著瓶子裏的水,看著一只蜜蜂在身旁的金銀花叢中飛動。

我意識混亂有多長時間了?我失去正常意識是在今天早上,現在已到了下午,可僵硬的關節讓我感覺過去了不止一天,甚至可能是兩天。這麽說,我無法知曉追蹤蜂究竟蜇死了幾個職業選手。除去格麗默和四區的女孩,還有一區的男孩、二區的一男一女,還有皮塔。他們也因蜂毒而死去了嗎?當然,如果他們還活著,前兩天也一定和我的處境一樣恐怖。露露怎麽樣了呢?她那麽嬌小,無需很多蜂毒就能要了她的命。可是……追蹤蜂也許不會蜇她,因為她所處位置很有利。

我的嘴裏滿是腐爛的臭味,喝水也不管用。我爬到金銀花叢,摘了一朵花,輕輕地拔出花蕊,把花蜜滴在舌頭上。甜甜的味道在口中散開,順喉而下,它把我帶回夏天的美好記憶中,我想起了家鄉的叢林和蓋爾,想起我們臨別那天早晨說的話。

“說實話,我們能行。”

“什麽?”

“離開十二區。逃跑。住在林子裏,就你和我,我們能行。”

突然,我的思維不在蓋爾那裏,而到了皮塔那裏。皮塔……!“他救了我的命!”我在心裏思量著。我們相遇時,我不知道什麽是真實的,什麽是蜂毒導致的幻象。可如果他真的救了我呢?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真的。可為什麽?是在扮演電視訪談時他自己說起的天使嗎?或者就是為了保護我?如果是,那他怎麽會和那幫人混在一起?所有的解釋都不成立。

我想要是蓋爾遇到同樣的事他會怎麽做?接著我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蓋爾和皮塔在我心裏根本沒有可比性。

我又想起進入競技場後最好的一件事,那就是弓箭!我數一數,算上在樹上拔的那支,一共有十二支箭。箭上沒有一點格麗默身上的綠色毒液,我覺得肯定是幻覺。但箭上有很多血,我可以以後再把它洗掉。我朝附近的林子射了幾支箭,與我在家的弓箭相比,它與競技場的那把弓箭感覺更相似。誰在乎呢?能用就行。

有了武器,形勢也發生了變化,我仍有許多強大的對手,但此時我已經不是只能四處躲藏、拼命逃跑的獵物,如果現在加圖從林子裏躥出來,我也不會逃跑,我會對準他射箭。實際上,我在等候這快樂時刻的到來。

可是,我要先恢復體力,我的身體已嚴重缺水,瓶子裏的水也即將告罄。參賽前在凱匹特猛吃猛喝所增加的幾磅重量,現在已消耗殆盡。我臀部的骨頭和肋骨比爸爸過世時那段艱難的日子還要突出,還渾身是傷——燒傷、劃傷、撞在樹上的淤青、黃蜂蜇的毒包。毒包比以前更腫更疼,我用藥膏治療燒傷,把毒包挑開,可沒太大效果。媽媽知道治療毒包的方法,用一種草藥能把毒液吸出來,但很少有機會使用這方法,而我甚至不記得草藥的名字,更不用說它的外觀了。

“首先要弄到水。”我思忖著,“然後可以邊走邊打獵。”從我蹣跚走過時踩倒的草很容易判斷剛才行走的方向,所以我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寄希望於對手蜂毒仍在發作。

我走不快,只要猛動關節就會疼痛,於是我采用平時捕獵時慢走的辦法。沒過幾分鐘,我就發現一只兔子,用箭打到了它。箭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幹凈利索地從兔子眼睛裏穿過,可沒關系。走了大約一個小時,我發現了一條小溪,很淺,但很寬,足夠我用的。陽光炙熱,在給水消毒的當兒,我脫掉外衣,趟到緩緩的溪水裏。我渾身上下臟極了,我把水撩到身上,沖洗著身上的泥垢,最後索性在水裏躺了幾分鐘,讓溪水把我身上的煙塵、血跡和燒傷脫落的死皮沖掉。我接著又洗了洗衣服,之後放在樹叢裏晾著。我坐在有陽光的岸邊,用手把辮子拆開。肚子又咕咕叫了,吃了幾塊餅幹和一點牛肉,然後抓起一把青苔,把銀色弓箭上的血洗刷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