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勝利 26最終的勝利者

我把漿果從嘴裏吐出來,用衣服擦擦舌頭,免得毒汁留在嘴裏。皮塔把我拉到湖邊,用湖水使勁漱口,然後我們緊緊相擁在一起。

“漿果你一點沒吞下?”我問他。

他搖搖頭,“你呢?”

“要吃了想必我現在已經死了。”我說。他嘴唇嚅動著,回答我的問題,但聲音被喇叭裏傳出的凱匹特人的歡呼聲淹沒了。

直升機出現了,放下兩個梯子。我不能松開皮塔,我一只胳膊抱著他,幫他踏上梯子,我們兩人一人踏上一只腳。電流把我們倆都吸住了。這次我很高興,因為我不肯定皮塔站在梯子上能否堅持到目的地。我向下看時,發現皮塔的腿正血流不止。直升機的門在我們身後一關上,電流一斷,皮塔就暈倒在地板上。

我的手仍牢牢地抓著皮塔的後背,他們拽走他時,我的手抓下一撮纖維。醫生穿著消了毒的白大褂,戴著口罩和手套,已做好了準備,立即開始手術。皮塔臉色蒼白地躺在手術台上,身上插滿管子。恍惚之間,我仍覺得身處饑餓遊戲之中,醫生仿佛是充滿威脅的另外一群野狗,要設計殺死他。我萬分驚恐,沖上去護住皮塔,可被人一把抓住,扔進另一個房間,和皮塔之間隔著一層玻璃。我使勁敲著玻璃,大喊著皮塔的名字。沒人理我,只有一些凱匹特服務人員出現在我身後,遞給我一些飲料。

我頹然坐在地上,臉抵著玻璃門,不解地望著手裏透明的玻璃瓶。瓶子冰涼,裏面盛著橘子汁,插著一支帶褶皺邊的吸管。汽水瓶放在我血跡斑斑、傷痕累累、指甲蓋裏滿是泥痕的手裏顯得多麽不相稱。聞到汽水味,我的嘴裏流出口水,可我把它放在地上,對於任何如此幹凈漂亮的東西都不予信任。

透過玻璃,我看到醫生正在皮塔身旁忙活著,精神集中,眉頭緊鎖。我看到管裏流著液體,一排排的計量表和燈光,看得我眼花繚亂。我不懂,但據我看他的心臟停跳了兩次。

現在的感覺就像在家裏,那時人們把礦井爆炸中嚴重受傷的人、或者把三日難產的婦女、與肺炎抗爭的饑餓的孩子送到家裏,媽媽和波麗姆幫助他們治療,媽媽、波麗姆和醫生的臉上都有同樣的表情。現在是往林子裏跑的時候,藏到樹林裏,直到病人全走了,直到“夾縫地帶”的另一端響起槌子敲棺材板的聲音。

現在。我卻被困在這裏,困在直升機的金屬殼裏;同樣把我困住的還有桎梏那些我愛的、將死的人們的力量。我常常看到他們圍坐在我家廚房的桌子旁。我心想:“他們為什麽不離開?他們為什麽要留下來看著我們?”

現在,我知道了,這是因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我看到一個人在幾英寸外盯著我看,嚇了一跳,之後才意識到是自己臉的反光,玻璃裏的我有著驚恐的眼神、塌陷的臉頰、蓬亂的頭發。狂躁、兇猛、瘋狂。難怪每個人都要遠離我。

我們飛到訓練中心的樓頂,他們擡走了皮塔,留下了我。我開始猛撞玻璃門,並尖叫著。我無意中瞥見一縷紅頭發——一定是艾菲。肯定是艾菲來救我了——這時一支針頭從背後紮向我。

我醒來時,起先不敢動。整個房間的天花板發出柔和的黃光,我可以看清自己待在一個只有一張床的房間裏。沒有門,也看不到明顯的窗戶。房間的空氣有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我的右臂插著幾根管子,延伸到我身後的墻上。我沒有穿衣服,但被單貼著我的身體,很舒服。我試著把左手伸到被單外面。胳膊不僅被搓洗幹凈了,而且指甲也修剪成完美的橢圓形,燒傷留下的疤痕也不那麽明顯了。我摸摸脖子、胳膊腿、額頭上的傷疤,正在摸柔滑的頭發時,我呆住了。我小心地撫弄左耳邊的頭發,不,這不是幻覺,我又能聽見了。

我試著坐起來,可腰上打著一條寬帶子,身體只能擡起幾英寸高。這寬帶讓我緊張,我扭動身軀想從裏面鉆出來,這時墻壁向兩邊敞開,紅發艾瓦克斯女孩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看到她我穩定下來,不再試圖逃脫。我有一萬個問題想問她,可又怕與她過於親近引起她驚慌。顯然我受到嚴密監視。她把托盤放在我大腿上,按了一下按鈕,把我推到坐起的位置。她為我弄枕頭的當兒,我冒險問了一個問題。我盡可能故意用我沙啞的聲音大聲說,顯出沒有秘密。“皮塔活下來了嗎?”她沖我點點頭,當她把勺子放在我手裏時,我感覺到朋友才有的力度。

我猜,不管怎樣,她也並不想我死。皮塔活了下來。他當然會。有他們所有貴重儀器的幫助。可,我也直到剛才,才敢肯定。

那個艾瓦克斯離開了,門無聲地在她身後關閉,我饑餓地盯著盤子,一盤稀肉湯、一小點果醬,還有一杯水。“就這點?”我在心裏不滿地嘀咕著。難道歡迎我回來的食物不應該比這更豐盛些?可我發現自己吃完這點東西都很費力。我的胃好像縮到栗子那麽大。我納悶究竟有多久沒吃飯了,因為在競技場的最後一天早上我還吃了相當多東西。通常情況下,在比賽結束和勝利者再次露面之間留出幾天時間,這樣可以讓饑腸轆轆、傷痕累累、憔悴不堪的勝利者恢復一下。在某個地方,西納和波西婭正在為我們趕制公開露面的服裝。黑密斯和艾菲也正在準備宴請我們的贊助人,並為我們的最後采訪準備問題。在家鄉,十二區肯定已經為迎接我和皮塔的歸來忙作一團,畢竟,上一次獲勝已經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