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5頁)

孩子把臉埋在毛毯裏,咕噥了幾聲。

“今天你祖父擔任督察滿一整年。還剩下四年呢。我這一次比第一次做得好。你怎麽想,詹森會把我換掉嗎,還是讓我繼續留任?”

什麽回答也沒有。

“我想,目前這對於你來說是個無聊的問題,乎姆。不過現在它比任何一切都要讓我更有遠見。你在煩惱什麽?我知道疼痛對你來說不值一提——你悲傷的是什麽?”

含糊的話語。

“這話只有上帝才聽得見。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乎姆從毯子裏擡起頭來,臉上盡是淚痕,可他的眼睛裏燃燒著憎恨。“我想殺了他,”男孩嘶聲說,“我想殺了他!”

這話像刀子一樣戳在霍普心裏,他無法承受這樣的話出現在他家人嘴裏,可他只是微笑。“啊,那就根本不是疼痛的事了,對嗎?因為,如果只是因為他打了你,那你也只會想要揍他一頓。是羞恥,是嗎?因為被打而羞恥。”

乎姆想要反駁,但他又想了想。霍普注意到了這孩子日漸成熟,當他發現另一方才是事實時,他能非常迅速地改變自己的想法。“是的,”乎姆說,“是因為羞恥。”

“哦,詹森今天會來,所有的羞恥都會被遺忘的。”

“不是所有的,”乎姆說,“他禁止我和維克斯在一起。”

“他是你父親。”

“父親又怎麽樣,維克斯是我的朋友!我見鬼的沒法選擇自己的父親!我總能選擇自己的朋友!”

“哦,你十三歲了,”霍普說,“再過十一個月你就十四歲了。到了那時候,就沒有父親或母親能命令你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了。”

“可到那時候維克斯就已經弄完了!我就沒辦法加入它了!”

“加入什麽?”

“河上浮木!”

“啊,”諾約克說,“又是那個。可是維克斯太不切實際了!河裏有危險的急流,當我們不需要在河上旅行的時候,為什麽要在河上玩耍?”

“可是城市會發展的,祖父!維克斯說,總有一天,河上將有木排將貨物從天堂城的一端載向另一端!”

“你甚至沒法操縱你那傻兮兮的浮木,”諾約克說,“河水不是牛,它不會被人馴服。”

乎姆帶著掩飾不住的嫌惡轉過頭:“不,你像父親一樣糟。”

“可能更糟,”霍普說,“我和他一樣愛你,可我沒有勇氣試圖阻止你淹死自己。如果這事由我決定,我會說,‘讓孩子們去實驗吧。讓他們找到自己最終一定要做的事情。’”

“我希望你是我父親!”乎姆說。

“要安排這個可太晚啦,”霍普笑著回答,“不過下來吃早飯吧,詹森今天會來。”

乎姆突然關心起了這事,說:“我眼睛紅不紅?看得出來我哭過嗎?”

“一點也不。不過我建議你穿上衣服,孩子。如果你光著身子去吃早飯,你母親可能也要好好抽你一頓。”乎姆笑了起來,諾約克也笑了。接著督察離開房間,心裏默默期望天堂城裏所有不快樂的人都能如此輕易地被安撫。

早餐很平靜,只是埃文開始說裁縫尼古差點把維克斯打死,因為那孩子教尼古九歲大的女兒遊泳。“這能教會小流氓們別去帶壞小孩子。”

這句評論尖銳得讓人無法忽略,乎姆用變聲期的嗓音高聲說:“是她要他教的。他不想教,可是她纏著不放。”

“就算是這樣,”埃文武斷地發表意見,“如果詹森想讓人類能夠遊泳,他會給我們鱗和鰭。”

乎姆的眼中燃起了怒火,他嘲諷道:“那如果上帝想讓人類耕田,他就會給你們的雙腳加上犁鋤。”

埃文立刻暴怒起來,但上桌的培根和霍普的大笑聲避免了一場危機。“我的兒子和我的孫子,都以他們的智慧稱道!”爭吵的欲望很快消退了,饑餓的嘴裏迅速填滿了油汪汪的肉。“我得說,盡管豬是令人厭惡的生物,”埃文嚼著滿嘴的食物評論道,“但它們死了以後就相當不錯!”

霍普的嘴裏甚至塞得更滿,他回答道:“這話對胖子同樣有效!”每個人都大笑起來,因為他們對一天到晚坐著工作的裁縫、織工和木雕師只有蔑視,要知道霍普、埃文和他們家所有人都是牲畜飼養者和農夫,他們把腰部松弛的皮膚看作是懈怠的標志。

早餐結束後,他們穿上鬥篷抵擋寒風,走出房子,走下泥土路,加入新路上漸漸增多的人群。這條新路通常被稱為諾約克路。霍普完全可以為它自豪——運貨馬車掌管人庫特曾向另兩名督察建議修這條路,只有霍普看到了它的前景,並找到辦法實現了它。

那時候的問題是,沒人想貢獻自己的時間在路面上撒小石子。於是霍普向更年長更富裕的人征收貨物,而不是時間,然後將這些貨物付給來鋪路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有的是因為農場尚未生產,有的是還在學習經商。通過這個方式,年長的人不必將時間浪費在公共事務上,而年輕人則可以參加公益工作——並且在這個過程中不會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