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瓊斯

這小鎮應該有個什麽名字,但我沒有費心去打聽。連接納庫麥和穆勒的大道兩旁有很多這樣的村鎮,它只是其中之一。這條大道曾是瓊斯人和伯德交易時用的商路之一,羅伯斯人也用這條路和斯隆交易。納庫麥帝國擴建了這條路,以滿足逐漸繁重的運輸需要。本地人說,每隔五分鐘或十分鐘,就能看到商隊或旅行者在路上穿梭往來。而我的所見所聞也證明他們所言不虛。

在他們的傳說中,我和父親在一年前進入庫庫艾的森林,之後再也沒有出來。有傳言說我謀殺了他,或者他處決了我,或者我們在一場慘烈的決鬥中兩敗俱傷;還有傳言說,終有一天父親會回來,聯合西部平原所有的人民,舉起叛旗反對納庫麥人的殘暴統治。當然,我只字不提父親自沉於湖中的事,盡管我克制不住會去想。如果他知道平原人民對他抱持的深深敬意,是否還會像那樣一死了之。

但這也十分諷刺。這些人害怕過他,只是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納庫麥人是比穆勒人更殘暴的主子。我無從比較兩者到底哪個更冷酷。因為穆勒人四處征戰時,對被征服者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同情。這些人會在穆勒的鐵蹄下呻吟,正如他們此刻在納庫麥人施予的重負下呻吟一樣。

那些關於叛亂的傳言,都不過是囈語。推測下來,丁特應該已是穆勒之主,但眾所周知,現在所謂的“穆勒之主”不過是傀儡。在紙面上,現在的穆勒比父親在位時,疆域更廣,國力更雄厚。但人們都知道,納庫麥人的國王也是穆勒的國王。盡管納庫麥人並不受歡迎,但整個“背叛河平原”,從西側的舒密特到東側的星耀山已無戰事,因為這片土地已被征服。和平帶來安全,安全帶來自信,自信帶來繁榮。盡管人們嘴上抱怨,實際卻心滿意足。

納庫麥的國王?我聽過很多關於這個國王的傳言,但我卻清楚這個所謂的國王是怎麽回事,相信其他那些身處高層的人也清楚。鎮裏的旅館老板,曾經是弗裏斯特公爵。但在納庫麥士兵來征收巨額的“征服稅”時,抗稅不交,因而丟了領地和爵位。幸而他還留著大筆錢財,可以逃至此地,買下一間旅館,當了個小旅館老板。所以,或許他當時的固執也並沒有錯。唯一的問題是,不再是貴族後,就沒有那麽多人圍著他打轉了。

“現在,我必須白天黑夜地幹活。雖然過得還不錯,但小夥子,我跟你說,你永遠都不知道在林邊縱馬奔馳,放出獵犬追逐野豬,然後彎弓搭箭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好吧,那感覺一定很不錯。”我說道。不禁回想起自己狩獵野豬時的感受,而那一切早已是過去了,讓我在回想起時,又不免平添許多美好。

“可是國王說不準打獵,所以我們就只能吃些牛肉、羊肉和豬下水混在一起燉成的湯了。”

“我們必須遵守國王的命令。”我說道。說話時提提國王,表示下尊敬總沒錯,更何況坐在我對面的很可能是納庫麥人的支持者。

“讓那國王見鬼去吧。”旅館老板道。這讓我對他好感立增。當然,如果邊上還有些別的客人,他說話一定會更謹慎一點。但他肯定從我的言辭裏判斷出來,我受過教育,這意味著我和他一樣,都曾經是貴族,而現在卻什麽都不是了。“納庫麥的國王就跟人們口中的‘星艦’沒啥兩樣。”

我笑了起來。所以他也知道了。

“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真正當權的是麻寶麻瓦。”他說。

這名字,讓記憶如潮水般湧起,而後又以一場黑暗中的奔逃而告終。我回憶起樹屋裏,她要和我假扮的那個甜美少女做愛時的情景,不禁饒有趣味地想著,如果我答應了,並和她做愛了,她發現真相時,會不會被嚇一大跳。

“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科學家們,才是納庫麥人裏真正掌權的。”他說。

我笑了起來。那些納庫麥人為什麽會這麽不小心,讓這樣的秘密泄露了出來。但我不得不裝出不知情的樣子:“科學家?那些人什麽都不是,只會白日做夢啊。”

“你在想什麽呢?你覺得只因為我被剝奪了爵位,就跟原先的朋友們斷了聯系?我還有身居高位的朋友呢。這跟現在穆勒的情況沒啥區別,基因工程師們掌控一切,丁特只是他們擺在前面的傀儡,避免那些忠於王室的舊臣起來造反。瞧瞧這世界,那些生來就該高高在上的,現在卻只能屈尊當個酒館老板;而那些靠著小聰明爬上位的,卻能對一切指手畫腳。”

他走進後面的房間,等我啤酒快喝完時,他都還沒回來。我並不需要喝啤酒,但偶爾喝點小酒,再撒泡尿會讓我心情愉悅。那些每日正常吃喝拉撒的人,從不會去想這些日常行為中有任何愉悅可言。於是我喝光啤酒,放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