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阿珂斯

在星系的邊緣,能看到的星星不多。希亞喜歡。她望向窗外的時候,那些陰翳平靜和緩,就憑這個,他就可以肯定。太空,黑暗,這一切都令他不禁戰栗。但是,他們正在接近生命潮湧的末端,所以天花板上的全息圖的一角,會顯露出一點兒紫色。

生命潮湧要帶他們去的星球並不是皮塔。和希亞去旁觀檢測員工作的那天,他已經看見了。那時,檢測員們認為也許是奧格拉,甚至還有人說是P1104。不過,對利紮克而言,尊重檢測員的意見,明顯只不過是一種禮節。他選的星球,是能為他提供最多利益的同盟——這是希亞說的。

是她在敲門,輕巧卻明確的四下。看也不用看,他就知道站在門廊上的人是她。

“我們得快點兒,不然就會錯過它了。”她說。

“你是故意這麽含糊其詞的,對吧?”阿珂斯笑著說,“你一直就不說,‘它’到底是什麽。”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她也笑了。

她穿著一件柔和的藍色裙子,袖子長及肘部,當阿珂斯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胳膊時,他就瞄準藍色的袖口。這裙子的顏色不太襯她,他想。巡遊慶典上她穿的那身紫色衣服更適合她,或是黑色的訓練服也行。不過,希亞·諾亞維克沒有必要故意做些什麽來減損自己的外表,他很確定的是,她也這麽想。

畢竟,否認顯而易見的東西,毫無意義。

他們沿走廊快步走著,這是一條阿珂斯之前從來沒走過的路。每一處岔路口的墻上都嵌著指示牌,看樣子是要去導航台。他們爬了一段狹窄的台階,希亞把手伸進頂部墻壁的凹槽裏一轉,兩扇沉重的大門打開了,露出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墻。

在那之外,是宇宙,恒星,行星。

還有生命潮湧,每分每秒都在擴張變大,越來越明亮。

玻璃幕墻前面是一排排的屏幕,幾十個工作人員正在忙碌著。他們的工服幹凈整潔,看上去有點兒像梟狄盔甲:最深的藍色,肩部厚重,不過它們不是用奇阿摩的皮做的,而是由柔韌的織物制成的。其中一個年長的人認出了希亞,便向她鞠躬致意。

“諾亞維克小姐,”他說,“我剛才還在想,這一次能不能看見您呢。”

“我可不會錯過它,紮沃領航。”希亞說著,又對阿珂斯補充道,“我小時候就會到這兒來。紮沃,這是阿珂斯·凱雷賽特。”

“啊,是啊,”年長的人說,“我聽說過你的一兩個故事,凱雷賽特。”

從他的語氣裏,阿珂斯聽得出來,他的意思肯定不止“一兩個”故事,這讓他有些緊張,臉不禁又紅了起來。

“梟狄人就喜歡嚼舌根,”希亞對他說,“尤其喜歡聊那些命運眷顧者。”

“好吧。”阿珂斯勉強應道。命運眷顧者——他確實是,不是嗎?但這聽起來實在蠢極了。

“你還坐你的老座位就好,諾亞維克小姐。”紮沃說著,向玻璃幕墻一揮手,幕墻就伸展變大,沿著飛艇頂部的艙壁攏過他們的頭頂。

希亞領著阿珂斯來到了所有屏幕的最前方。四周的工作人員都在喋喋不休地互相喊著方位或數字。阿珂斯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希亞直接坐在了地上,胳膊環抱著膝蓋。

“我說,我們來這兒幹嗎?”

“一會兒,飛艇將穿過生命潮湧,”她說著,露齒而笑,“我跟你打包票,那景象絕對是你前所未見的。利紮克會在觀測台,和他最親密的支持者在一起。但是我願意來這兒,免得在他的賓朋面前大嚷大叫。那多少會有些……緊張。”

從這個距離看過去,生命潮湧有些像雷暴雲砧(譯注:氣象學和地理學名詞。由於雷暴雲中強烈上升氣流到達對流層頂後,受到對流層頂強烈的水平氣流作用而不能繼續上升,從而向四周快速擴散,即形成雲砧),但是它吸收的是顏色,而不是雨水。星系中的每一個人都承認它的存在——在任何行星表面都能用肉眼看到它,實在無法否認——可是,對於不同的人來說,它卻有著不同的意義。阿珂斯的父母談起生命潮湧,就像談起一種人們尚且不能完全理解的精神指引,但是他知道,很多梟狄人崇拜它,或者崇拜決定生命潮湧流向的更高層次的物質——根據信仰流派不同而各異。還有些人認為那只是一種自然現象,其中根本沒有什麽精神層面的東西。阿珂斯從來沒有問過希亞對此的看法。

他正要開口的時候,有人大喊:“各就各位!”

周圍的所有人都抓緊了能抓住的東西。雲砧般的生命潮湧溢滿了他面前的整個玻璃幕墻。除了阿珂斯以外,每個人都氣息粗重,緊張不已。希亞的每一寸皮膚都變得漆黑,就像外面太空的顏色。她的牙齒因此顯得雪白,緊緊咬著,咯咯作響,看上去卻仿佛在笑。阿珂斯向她伸出手,但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