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阿珂斯

地下監獄裏的空氣寒冷刺骨,但阿珂斯知道,這絕不是讓伊賽抖個不停的原因。她反復不停地說著:“你媽媽說過的,她說過的,她說歐力在這兒。”

“一定是哪兒弄錯了,”奇西溫柔地說,“也許有些東西她沒看到——”

阿珂斯非常肯定的是,哪兒都沒弄錯,這也不是什麽誤會,不過他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們必須找到歐力。如果她不在地牢裏,她一定在中央競技場附近的其他什麽地方——也許在他們上方,在決鬥場地,或是在那個平台上——利紮克在自己妹妹身上揮刀的那個平台。

“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得趕緊上去找到她,”他被自己聲音裏的堅定嚇了一跳,“立刻馬上,行動。”

他的聲音顯然讓伊賽清醒了過來,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向大門走去。步履匆匆,時間緊迫,但他們沒走多遠,就迎面撞見了瓦什·庫澤來勢洶洶的身影。

“蘇爾庫塔、凱雷賽特,啊,還有——貝尼西特。”瓦什看著伊賽,微微斜著嘴說,“我得說,你可不如你的孿生姐姐漂亮。那道疤是被梟狄的刀子弄的嗎?不小心碰傷的?”

“貝尼西特?”緹卡瞪著伊賽,“就是……”

伊賽點了點頭。

奇西退到一間牢房的墻邊,雙手撐著玻璃。阿珂斯很想知道,姐姐此刻的感覺,是不是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客廳裏,眼睜睜地看著瓦什·庫澤殺死了他們的父親。他被綁架到梟狄之後第一次看到瓦什,就是那種感覺——就像淤積在身體中的一切都一下子散開了。現在,他已經不再有那樣的感受了。

瓦什像往常一樣空洞無謂。當你發覺他既不易怒也沒什麽內涵,從裏到外都一樣空空蕩蕩的時候,那真是很令人沮喪的。人們很容易將他視作純粹的惡魔,但真相是,他不過是個聽從主人命令的寵物。

父親過世的一幕浮上了記憶的水面:他綻開的皮膚,鮮血流淌的濃重色彩,就像盤旋在上空的生命潮湧;那柄沾了血的刀子,曾在他們離開阿珂斯家的時候,在瓦什的褲子上粗粗擦拭。這個男人穿著擦得鋥亮的梟狄盔甲,有一雙金棕色的眼睛,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除非——除非——

除非阿珂斯碰到他。

他不想費心去和瓦什講什麽道理,那純粹是浪費時間。阿珂斯向他走去,靴子踩著他們帶進來的粗糲沙塵,剮蹭著玻璃鋪就的地面。瓦什的眼神更加冷酷,盡管它們擁有柔和的淡褐色,但自他心底映射出的光,是冷的。

阿珂斯的心態,是獵物的心態。他想跑開,或者至少是拉開與瓦什之間的距離。但他強迫自己逼近,將兩人之間的空間壓縮變小。嘴巴張開著,鼻孔也撐大了,呼吸的氧氣永遠不夠。

瓦什出手了——既然阿珂斯願為獵物。阿珂斯向一旁跳開,但速度不夠快,瓦什的刀尖刮過了他的盔甲。這金屬相撞的聲音令他微微皺眉,他轉過身,再次直面瓦什。

他要讓瓦什來幾次近身進攻,讓他神氣驕傲起來。而神氣驕傲意味著草率大意,草率大意意味著阿珂斯有了贏的可能。

瓦什的眼睛像是壓實了的金屬,他的雙臂像是扭曲的繩索。他再次沖了過來,但是沒有用刀劈向阿珂斯,而是用他沒拿刀的手狠狠地揍了他一拳,把他摜向牢房的墻上。阿珂斯的頭向後仰去,撞上了玻璃。他看見了血的顏色,看見了地面映著的天花板,閃閃發光。瓦什的手緊緊地抓著他,力氣大得足以留下瘀青。

但這個距離也足夠近了。阿珂斯趁著瓦什再次揮刀之前抓住了他,凝聚起全身的力量,把他那只拿著刀的手向後壓。瓦什瞪大了眼睛,驚訝於他的觸碰——也許是驚訝於疼痛的感覺。阿珂斯想用自己的前額去撞擊瓦什的鼻子,不過被他甩向了旁邊。

阿珂斯倒在地上,那些粗糲的沙塵沾在了胳膊上。他看見緹卡一手拉著伊賽,一手拉著奇西,躲到了一旁。這讓他微微松了一口氣,盡管脖子後面有濕漉漉的東西滴了下來,不知是汗還是血。他的頭因為剛剛撞在墻上而一下一下地跳著痛。瓦什很強壯,而他則不然。

瓦什舔了舔嘴唇,再次向阿珂斯逼近。他一腳踢中阿珂斯的身體一側,隨後用靴子頂端狠踹他的下巴。阿珂斯仰面倒下,雙手捂著臉,痛苦地呻吟著。劇痛讓他無法思考,甚至連呼吸都不行。

瓦什大笑起來,他俯下身子,抓住阿珂斯的盔甲前端,把他拉起來,唾沫橫飛地說:

“不管你死後要去哪兒,請給你老爸帶個好兒。”

此刻,阿珂斯知道,機會來了。他一只手貼緊了瓦什的喉嚨,甚至都沒用力去抓握,就只是觸碰而已。但這就是他的殺手鐧。瓦什再次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就和他剛才感覺到疼痛時的神情一樣。他正彎著腰,露出了褲腰之上的一小片沒有盔甲遮擋的皮膚。而就在他再次被迫有了痛感的時候,阿珂斯用左手揮刀向上,挑開盔甲,刺進了他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