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希亞

起義軍的飛艇艙門在我們身後關閉。在松開利紮克身上的繩子之前,我摸了摸他的脈搏。虛弱,不過很平穩,一如意料之中。按照他失去意識倒下的時間,還有阿珂斯的安眠藥劑的效力來估計,他還得好一陣子才會醒過來。我沒有刺中他,但那麽多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著呢,我頗費了一番心思才以假亂真。

在決鬥挑戰之後的混亂余波裏,雅瑪·紮伊維斯一晃就不見了。我希望還能有機會向她表示感謝,不過,她並沒有毒殺利紮克。她以為那瓶藥能殺死利紮克,就像我告訴她的那樣。也許她不會對我的謝意報以什麽好話,而當她發覺自己被騙了,也可能會比從前更恨我。

伊賽和奇西伏在歐力屍身的兩側,阿珂斯站在他姐姐身後。當她想向後伸手尋求他的幫助時,他已經伸出手拉住了她。姐弟兩人手指交握,阿珂斯的天賦賜禮讓奇西的眼淚得以恣意流淌。

“生命潮湧流動在我們每個人身心內外,無論生死。唯願它指引歐力芙·貝尼西特抵達安寧喜樂之地。”奇西低聲沉吟,握住了伊賽染著鮮血的雙手。“願活著的人感受到它的撫慰,力求以合宜的言行,配稱它為我們指定的生命之路。”

伊賽的頭發黏糊糊、濕漉漉的,沾著鼻涕眼淚,黏在嘴邊。奇西把她的頭發撥開,捋到她的耳後。我能感覺到奇西的天賦賜禮是那樣溫暖厚重,讓我也冷靜了下來。

“唯願如此。”伊賽最終說道,結束了哀悼。我還從沒有聽過荼威的祈禱詞,不過我知道他們談及的是生命潮湧本身,而不像某些梟狄宗派那樣,總是言稱所謂的教派領袖。梟狄的祈禱詞總是羅列出長篇大論的既成事實,而不提請求和期待,而我喜歡的恰恰是荼威祈禱詞中的遲疑和猶豫,它暗示著祈禱者也不知道他們的話語能不能有所回應。

伊賽站了起來,雙手垂放在身體一側。飛艇突然重重地顛了一下,所有人都東倒西歪。我倒不擔心有人會飛越沃阿城上空來追擊我們,因為根本沒人去下這個命令。

“你知道,”伊賽看著阿珂斯說,“你早就知道,他被利紮克洗腦了,他很危險——”她指了指埃加。他仍然一動不動、毫無知覺地躺在金屬地板上。“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她說。

“我沒想到他竟然會——”阿珂斯頓了頓,“他待她就像姐妹一樣——”

“現在你還敢跟我說這種話。”伊賽的手握成拳頭,關節都發白了。“她是我的姐姐。她不屬於他,也不屬於你,不屬於其他任何人!”

我專注地聽著他們的對話,沒注意到緹卡正跪在利紮克旁邊,用手摸著他的喉嚨,然後伸進盔甲裏,試探他胸前的起伏。

“希亞,”緹卡低聲說,“他為什麽還活著?”

所有人——伊賽、奇西、阿珂斯——全都轉向緹卡,他們之間的緊張氣氛戛然而止。伊賽看了看利紮克,又看了看我。我立刻全身緊繃——她行動講話的方式暗藏著某種威脅,仿佛她是某種蜷縮起來、伺機進攻的動物。

“埃加恢復正常的唯一希望就是利紮克,”我盡可能冷靜地說,“我只是暫時饒他一命。一旦埃加恢復記憶,我就會立刻把他的心臟挖出來,絕不手軟。”

“埃加。”伊賽笑了,瘋狂地笑了,她看著艙頂說道,“你給利紮克下的毒,只是讓他睡了一覺……當我姐姐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你竟然還是不跟利紮克說實話?”

她走向我,踩過利紮克的手指。

“讓叛國者復原的渺茫希望,讓首相的姐姐免於一死,”她低聲且平靜地說,“你竟然選擇了前者。”

“如果我把實情告訴利紮克,我們全都會被扣在競技場裏,等不到接應也毫無逃脫的可能,而他仍然會殺死你姐姐。”我說,“我只是選擇了讓多數人活下來的那條路。”

“胡說八道!”伊賽逼近我的臉,“你選擇的是阿珂斯。別裝得一副高尚模樣了!”

“好吧,”我平靜地說,“在阿珂斯和你之間,我選了他。對此我沒什麽可抱歉的。”

這並不是全部的真相,但這話也不是假話。如果她就是單純地恨我,那就隨便她好了,我並不會有什麽不自在。一直以來我就遭人憎恨,荼威人更甚。

伊賽點了點頭。

“伊賽……”奇西開口了。但伊賽已經轉身離開,走進飛艇上的廚房,關上了門。

奇西用手背蹭了蹭臉頰。

“我簡直無法相信。瓦什都死了,可利紮克還活著。”緹卡說。

瓦什死了?我看向阿珂斯,但他躲開了我的目光。

“給我一個不殺利紮克的理由,諾亞維克,”緹卡轉向我,“如果你的理由和凱雷賽特有關,我一定揍得你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