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8章

法蘭妮還沒有睡,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床頭燈亮著,燈光在她蓋著的白床單上照出一個明亮的圓。阿加沙·克裏德迪克低頭坐在床邊,快睡著了。迷蒙中,記憶中的事奇跡般清晰地化作夢境。阿加沙就要安葬她的父親了。葬禮之後如何生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她已能從喪父的陣痛中拔出來面對現實。葬禮也是表達愛的一種方式。這一切結束後,她可以給自己切一塊草莓餅。這塊餅會很大,會有很多汁,但也會很苦,很苦。

瑪麗半小時前來看過法蘭妮。法蘭妮問她:“彼得死了嗎?”瑪麗回答說:“嗯,他沒事兒。”但法蘭妮從瑪麗的眼神裏已找到真實的答案。她知道孩子就躺在醫院那個四面都是玻璃墻的嬰兒室裏。也許露西的孩子會好一點,露西和她丈夫都對“上尉之旅”有免疫力。城裏的人們已經認為她的彼得沒救了,他們把希望都寄托在去年7月以後懷孕的婦女身上。這很殘酷,但可以理解。

法蘭妮有些困了,半夢半醒中她想到母親家的門廊,想到在門廊邊上自己飛快流逝的童年,想到斯圖,想到斯圖喬治·理查德森和丹·萊思羅普進屋時,斯圖正坐在法蘭妮床邊的椅子上。法蘭妮一見到他們就緊緊抓住斯圖的手,幾乎把斯圖都抓痛了。她緊皺著眉頭,一時間斯圖仿佛看到了她老時的樣子,斯圖感到她長得很像阿巴蓋爾媽媽。

“斯圖,”喬治說,“我聽說你回來了,真是奇跡!我不知道有多高興,我們都是。”

喬治握著斯圖的手,向他介紹了丹·萊思羅普。

丹說:“我們已經聽說拉斯維加斯發生了大爆炸,你親眼看見了?”

“是。”

“這裏的人都認為是核爆炸,是真的嗎?”

“是。”

喬治點點頭,然後轉身看著法蘭妮。

“你感覺怎麽樣?”

“很好。丈夫回來了,我很高興。孩子怎麽樣?”

“實際上,”萊思羅普說,“我們來這兒就是為了彼得。”

法蘭妮點點頭,“死了?”

喬治和丹交換了一下眼色,“法蘭妮,我希望你能仔細聽著,對我們的話不要有任何誤解。”

法蘭妮突然有點歇斯底裏地喊道:“如果他死了,告訴我1

“法蘭妮。”斯圖說。

“彼得似乎在康復。”丹溫柔地說道。一時間,屋內一片寂靜。法蘭妮擡起蒼白的臉龐,注視著丹。屋外有個人——勞裏·康斯特布爾或馬西·斯珀斯——朝室內望了望,然後就走了。

“你說什麽?”終於,法蘭妮小聲問到。

喬治說:“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你不是說……康復?”法蘭妮一臉驚詫地說。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在她的意識中,孩子的死本已是注定的了。

喬治說:“我和丹診斷過上千例這樣的病症……你可能注意到我沒有用‘治療’這個詞,因為我和丹都無法對這種病的發作過程施加任何影響。沒有錯吧,丹?”

“是。”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講得切題點兒,好不好?”

“我會努力這樣講,但我必須很小心,我們討論的是你兒子的生命,我不能讓你逼我做出任何斷言,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思路。‘上尉之旅’是一種變抗原的流感病毒,其實幾乎所有的流感病毒都能主動改變抗原。盡管你接種了疫苗,但每隔兩三年,都會有某種流感重新流行,就是這個原因造成的。一段時間流行A型流感,不久你接種了疫苗,但兩三年後又會流行B型流感,除非你接種了新的疫苗,否則還會生玻”

“但你不久又能康復,”丹插話說,‘“因為最終你的身體會自動產生抗體。你體內會發生某種變化以對付新的流感病毒。但‘上尉之旅’比較特殊,一旦你的身體構建好了對付某種病原的防禦體系,它馬上會變化為另一種病原。在這點上,它不同於通常的流感病毒,而更接近於愛滋病病毒。和愛滋病病毒一樣,‘上尉之旅’總是不斷地變幻直到你的身體精疲力竭,結果無可避免將導致死亡。”

“那我們為什麽沒得病呢?”斯圖問道。

喬治說:“我們也不知道,而且可能永遠也無法知曉。唯一敢肯定的是,有免疫力的人不會先得病接著又好了——他們根本就不會得玻現在具體到彼得的病情,丹,你來談談。”

“好吧。‘上尉之旅’的一個重要特征是病人總是似乎快好了,但永遠不會完全康復。現在這個孩子,彼得,出生48小時後得了流感。毫無疑問,他得的是‘上尉之旅’,所有的症狀都十分典型。但是流感的五朔節

終於,他們熬過了冬天。

這個冬天確實漫長,對於生長在東德克薩斯的斯圖來說,更顯得出奇的寒冷。回到博爾德的第二天,他的右腿被重新折斷後接好,外面用厚重的石膏固定住,直到4月初才拆下來。自由之邦裏幾乎所有的居民都在石膏上簽了名,這樣說雖然有些誇張,但石膏拆下來時,外殼確實像一幅極其復雜的交通圖。從3月1日起開始有幸存者陸續湧入自由之邦,到每年申報所得稅的截止日期時,自由之邦已有11000多居民。這一數字是桑迪·杜西安公布的,他本人領導著一個12人組成的人口統計局,統計局在博爾德第一銀行有自己的計算機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