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薩迪與將軍 第十四章(第4/8頁)

“有沒有台燈?”

“你瘋了,先生。”

“有沒有?”

“有,兩個。一個是好的,一個是壞的。我不會呆在這兒的,我要是呆在這兒真是他媽的見鬼了!他說怎麽怎麽不想搬回莫澤爾跟我媽媽一起住,但不至於那麽糟吧。我不會呆在這的。你聞到這地方的氣味了嗎?”

“是的,夫人。”

“那簡直是屎。不是貓屎,不是狗屎,是人屎。

跟黑人一起工作是一回事,但像黑人一樣生活?

不。問完了嗎?”

還沒有,盡管我希望問完了。我對她厭煩了,對自己敢於評判也厭煩了。她是她的時代、她的選擇以及這個臭氣熏天的街上的囚犯。但我留意的是黃色頭巾下面的卷發筒。肥胖的藍色昆蟲等待孵化。

“沒有人會在這兒住很久,對吧?”

“在梅賽德斯街上嗎?”她揮揮煙頭,煙頭指向通往廢棄停車場和巨大倉庫的沙礫路,倉庫裏面裝著她永遠不可能擁有的好東西。指向擁擠而簡陋的小屋,破爛的空心磚台階,用紙板擋住的破爛窗戶。指向憤怒的孩子。指向老舊而銹跡斑斑的福特、哈德遜和斯圖貝克百靈鳥汽車。指向無情的得克薩斯天空。然後,她發出可怕的笑聲,笑聲既好笑又絕望。

“先生,這是通往不存在之地路上的一個公交車站。我和布拉蒂·休準備回莫澤爾。如果哈裏不跟我們一起走,我們就自己去。”

我把地圖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來,撕下一小片,然後把我在約迪的電話寫在上面。又掏出五塊錢,遞給她。她看了一眼,但沒有接。

“我要你的電話號碼幹什麽?我又沒他媽的電話。沒有達拉斯沃斯堡電話交換機。那是他媽的長途。”

“你要是準備搬出去就打電話給我。這就是我想要的。你打電話說,‘先生,我是羅塞特的媽媽,我們準備搬走了。’僅此而已。”

我能看出她在盤算。但沒用很久。十美元比她丈夫在得克薩斯的烈日下幹一整天活掙的錢還要多。因為萬寶盛華根本不知道節假日付一倍半的加班費。而這十美元他根本不會知道。

“再給我幾美分,”她說。“我要打長途。”

“拿去,再給你一塊。記著點兒,別忘了。”

“不會忘的。”

“不,你不會忘記。因為你要是忘了的話,我就去找你丈夫說。對我來說,這是很重要的事兒,小姐。你叫什麽名字?”

“艾維·坦普爾頓。”

我站在泥土和草叢中,聞著屎臭、半熟的石油以及天然氣的氣味。

“先生?你怎麽了?你突然頭暈了!”

“沒什麽,”我說。可能沒什麽。坦普爾頓遠遠算不上是個罕見的名字。當然,一個人可以說服自己任何事,只要他盡力的話。我此刻的行走、談論正證明著這一點。

“你叫什麽名字?”

“普通人,”我說。“再問一遍我還是這麽說。”

在這種小學生式玩笑的逗趣下,她終於笑了。

“是的,好吧。走吧。你出去的路上會撞見我那個小婊子,你也許會幫我個忙。”

我駕車回到約迪,在門上發現一張便條。

喬治——

能打電話給我嗎?需要幫個忙。

薩迪(而這就是麻煩所在)到底是什麽意思?我進屋打電話給她弄明白了。

4

博爾曼教練的媽媽住在艾比利尼的一家療養院裏,髖部骨折,這個星期六是德諾姆聯合高中的薩迪·霍金斯舞會[119]。

“教練說服我陪他跳舞!他說,引用他的原話,‘你怎能拒絕參加這個以你的名字命名的舞會?’他上周說的。像個傻子一樣,我同意了。

現在他要去艾比利尼,我怎麽辦呢?陪兩百個性饑渴的十六歲男孩一起跳扭擺舞和菲利舞嗎?我想不要!要是有的男孩帶了啤酒呢?”

我想他們要是沒帶就太人讓意外了,但覺得最好別這麽說。

“或者要是停車場有人打架怎麽辦?埃利·多克蒂說,去年一群來自亨德森高中的男孩砸了舞會,兩所學校分別有兩個孩子進了醫院。喬治,你能幫我嗎?求你了!

“我剛剛被薩迪·鄧希爾變成薩迪·霍金斯了嗎?”我笑著說。跟她一起去舞會的想法並沒有讓我情緒低落。

“別開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

“薩迪,我很高興跟你一起去。你能幫我帶朵胸花嗎?”

“我會幫你帶瓶香檳,如果需要的話。”她沉思了一下。“不,不能花我的工資。就一瓶科達克酒吧。”

“是七點半開門嗎?”實際上我知道。學校裏到處都貼著海報。

“對。”

“只是場錄音舞會。沒有樂隊。這很好。”

“為什麽?”

“現場樂隊會帶來問題。我有次參加一場舞會,推銷員在休息的時候賣了些啤酒。那真是一次難忘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