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六章(第6/7頁)
“親愛的?還好嗎?”
“還好,”我說,“怎麽了?”
“開得有點兒跳躍。”
“是我的腿。有點兒抽筋。”
“對這些都沒印象嗎?”
“沒有,”我說,“都沒有。”
薩迪嘆口氣。“又一個徹底失敗的主意。我想我們最好回去。我來開好嗎?”
“最好你來開。”
我瘸著走到乘客座,想著:阿道弗斯酒店。回到伊登法洛斯後把它寫下來。這樣就不會忘了。
當我們回到那個有坡道、病床,廁所兩邊帶著把手的三房小套間時,薩迪說我應該躺一會兒。“吃一片藥。”
我上了床,脫掉鞋子——動作緩慢——躺了下來。不過,我沒吃藥。我想保持大腦清醒。從現在開始我必須保持大腦清醒。肯尼迪距達拉斯僅有五天之遙。
你住在阿道弗斯酒店是因為酒店靠近什麽。什麽呢?
嗯,靠近報紙裏公布的車隊路線,這就縮小了範圍……哎呀,不超過兩千幢建築。不要說假定的狙擊手能藏身的所有雕塑、紀念碑和墻壁。
路線上有多少巷子?幾十條。有多少天橋上露天的消防管線,一直垂到特特爾克裏克大道萊蒙街西麥金柏巷上的通過點?主街和休斯敦街上還有多少?
你得記起他是誰,或者他在哪裏開的槍。
如果我能記起一件,就能想起另一件。這我清楚。但是我的記憶不斷重復的是20號公路上的教堂,我們調頭的地方。蜜蜂公路上的基督之血教堂。很多人把肯尼迪當作救世主。當然,阿爾·坦普爾頓就是一個。他——我眼睛瞪大,屏住呼吸。
在另一個房間裏,電話響了,我聽到薩迪接的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因為她以為我睡著了。
經(THEWORD OF AL IGHTY GOD)。
我想起那天,我看到薩迪名字的全拼部分被遮擋起來,所以我能看到的是“多麗絲·鄧”。
這就是那種和聲。我閉上眼睛,想象教堂的招牌。
然後我想象著用手擋住“IGHTY GOD”這幾個字母。
剩下的就變成了 THE WORD OF AL。阿爾的筆記。
阿爾的筆記。我有他的筆記!
但是筆記呢?筆記在哪裏?
臥室的門打開了。薩迪往裏看。“傑克,你睡著了嗎?”
“沒有,”我說,“對不起。”
“還有時間。”
“是的。我每天都在回憶起新的東西。”
“親愛的,是德凱。學校裏流感正在蔓延,他染上了。他問我明天和星期二能不能去。可能星期三也要去。”
“去吧,”我說,“如果你不去的話,他會自己去的。他已經不年輕了。”我的腦子裏,五個字不斷地像霓虹燈一樣閃爍:阿爾的筆記,阿爾的筆記,阿爾的筆記。
她坐到我身邊的床上。“你確定嗎?”
“我沒事。還有很多人陪著。達文明天會來,記得嗎?”達文指的是達拉斯地方上門服務護士。
對於我這種情況,她們的主要職責就是確認我沒有胡言亂語,這就表明我的大腦沒有出血。
“對。九點鐘。寫在日歷上,免得你忘了。
還有埃勒頓醫生——”
“來吃中飯。我記得。”
“好的,傑克。那就好。”
“他說他會給我帶三明治。還有奶昔。想把我養肥。”
“你是得長肉。”
“還有星期三的治療。上午治腿,下午治胳膊。”
“我不想離開你,在你這麽接近……你知道的。”
“要是有事的話,我會給你打電話,薩迪。”
她抓起我的手,彎下腰,我能聞到她的香水味以及呼吸中隱隱約約的煙味。“你能答應我這麽做嗎?”
“能。當然。”
“我最遲星期三晚上回來。要是德凱星期四還回不來的話,圖書館就得關門了。”
“我沒事。”
她輕輕地吻我一下,開始往外走,然後回過頭。
“我真希望德凱說的是對的,整件事情只是一種錯覺。我真受不了我們知道,卻無法阻止。我們可能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而有人——”
“我會想起來的。”我說。
“是嗎,傑克?”
“必需的。”
她點點頭,但是即便簾子拉著,我仍然能看到她臉上的懷疑。“我走之前我們還能吃晚飯。
你閉上眼睛,讓藥片發揮藥效吧。睡一會兒。”
我閉上眼睛,當然睡不著。這還好,因為我需要考慮阿爾的筆記。過了一小會兒,我能聞到食物的味道。聞起來很香。我剛出院的時候,每隔十分鐘左右就要上吐下瀉,任何味道都讓我惡心。現在情況已經好多了。
我開始神遊。我能看見在餐館的一處隔間裏,阿爾坐在我的對面。他的紙帽斜到左邊眉毛上方。
小鎮要人們的照片向下俯視我們,但是哈裏·鄧寧已經不在墻上。我已經救了他。可能第二次,我還將他從越南戰爭中挽救出來。但是沒辦法確切地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