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八章(第5/12頁)

他們站起來,胳膊肘推搡著走進過道裏令人窒息的人群中。黑人工人給了女管家一個臭臉。

“1963年了,我還在給白人讓座位。”

“噢,呼!”他的白人朋友說道。

黑人看著我的臉,先是心不在焉,然後恍然大悟。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但是他指著空位子說。“坐下,別摔倒了,傑克遜。”

我坐到窗邊。薩迪低聲說了謝謝,然後坐在我旁邊。公交車像一頭老象,笨重前行,但若有足夠的時間,它也能飛奔起來。女管家在我們身邊懸著,抓緊一根拉手吊帶,轉彎的時候臀部甩動起來。甩了很多次。我再次看表。指針似乎朝著上午十點跳動。很快就會跳過去。

薩迪靠近我,頭發紮得我的臉和脖子一陣刺癢。“我們要去哪裏?到了那裏我們要怎麽做?”

我想把臉轉向她,但是眼睛直視著前方,等待著故障。等待著下一次沖擊。我們現在到了西區街道,也就是180號公路。很快我們就會到阿靈頓,未來的喬治·沃克·布什的德州遊騎兵棒球隊的大本營。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十點半會到達達拉斯城郊,比奧斯瓦爾德給他該死的意大利步槍進行第一輪裝彈領先兩個小時。只是,當你試圖改變過去時,事情很少會順利推進。

6

我們穿過歐文鎮南,一個月前剛生了第二個女兒的瑪麗娜正在這裏休養復原。車行緩慢,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味道。擁擠的汽車上一半的乘客都在吸煙。外面(空氣稍微新鮮些)的街上擠滿返程的汽車。我們看見一輛小汽車後窗上寫著“傑基,我們愛你!”,另一輛相同的位置寫著“滾出得克薩斯,你這個共產黨叛徒!”公交車突然傾斜,搖擺起來。大群大群的人站在車站。

當我們這輛擁擠的汽車甚至都沒有減速就開過時,他們揮舞起拳頭。

十點一刻,我們到達哈裏海因斯大道,經過一個指向拉菲爾德的路標。事故發生在三分鐘之後。我一直期待不要發生,但一直在密切留意,悄然等待,當那輛翻鬥車在海因斯大道和因伍德大道交叉路口闖過紅燈時,我至少有所準備。我之前見過類似的情況,那是在德裏的朗維尤墓地。

我抓住薩迪的脖子,把她的頭按到膝蓋上。“趴下!

一秒鐘之後,我們被拋到駕駛員座椅和乘客區之間。玻璃破碎。金屬發出刺耳的尖響。站著的乘客們甩向前方,揮舞的胳膊、手提包、帽子亂作一團。之前發出呼號的白人工人身體撞向走廊盡頭的投幣箱。肥胖的女管家直接消失了,被人體雪崩掩埋。

薩迪的鼻子在流血,右眼下方的擦傷腫脹起來,像是做面包用的生面團。司機被甩到方向盤一側。巨大的前窗玻璃破裂,玻璃外面的街景消失,被銹跡斑斑的金屬取代。我能看到上面寫著“達拉斯公共工程”。卡車裝載的瀝青發出刺鼻的惡臭。

我把薩迪轉過身。“你還好嗎?腦袋還清醒嗎?”

“我沒事,只是搖晃了一下。要是你別這麽大聲吼的話,我的腦袋應該還清醒。”

車廂前面的人堆傳來呻吟和哭喊。一位撞斷胳膊的男人從人堆中掙脫出來,晃了晃司機,司機從座位裏滾了出來,前額中央插進一塊玻璃。

“噢,天呐!”斷胳膊的男人喊道,“我想他已經死了!”

薩迪走向撞到投幣箱的家夥身邊,幫他退回到我們就坐的地方。他面色慘白,不斷呻吟。我猜他的蛋蛋撞到柱子。高度正好差不多。他的黑人朋友跟我一道幫助女管家站起身,但是如果她不是意識完全清醒,配合我們出來的話,恐怕我們也愛莫能助。她活活有三百磅重。她的太陽穴在不停流血,那件制服永遠也沒法再穿了。我問她傷得怎麽樣。

“我想沒什麽事。但是我的頭被猛撞了一下。

天哪!”

我們身後的車廂一片騷亂。很快人們就會驚慌逃竄。我站在薩迪前面,讓她用胳膊抱住我的腰。考慮到我膝蓋的情況,本來應該是我拉住她,但是本能就是本能。

“我們得讓這些人下車,”我告訴黑人工人,“拉手柄。”

他試了試,但是手柄一動不動。“卡住了。”

我想,這真是太狗屎了。我想,過去將它關上了。我也不能幫他拉,我只有一只胳膊正常。

女管家——現在,她的制服一邊被血浸透了——從我身邊擠過去,差點兒將我撞倒。我感覺薩迪的胳膊松開一下,緊接著又抱緊了。女管家的帽子歪到一邊,帽檐的薄紗也沾上了血珠。帽子看起來非常怪異,像是紅色的莓果。她把帽子撥正,然後跟黑人工人一起抓住鍍鉻門把手。“我數三下,然後我們一起拉,”女管家對他說,“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