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對我的凱旋極為高興,上校報告中給我的高度評價使他消除了對我的疑慮。我得以在克隆城中隨便走動。

太陽西斜時,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大屋。空地上長滿了細莖針茅和三芝草。我摸摸無花果樹上的一個樹杈,上面還擱著幾個粗糙的落滿灰塵的貝殼。

我爬上木柵欄向學校望去,驚訝地發現依舊是塵土飛揚的操場上蹦蹦跳跳著一群七八歲的小女孩。我的腦海中閃電般鉆入珍妮最後的話,她快畢業了。

我沖到學校裏揪住了周夫子,老家夥嚇壞了,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半天我才聽明白今天在金字塔大樓拍賣畢業的克隆人。

今天是太陽城裏最熱鬧的日子,來自各地的商賈雲集於此。有種植園主、印度土王、軍火販子,甚至還有一些國家政府的秘密代表。

我急步穿過拍賣大廳,不顧台下的騷動,一把揪住拍賣主持人的領子,問道:珍妮,珍妮型的人在哪,你都賣給誰了?

主持人看著我的臉色,忙不叠地指著後面說:得等全部售完後才領人,所有的人都在後面倉庫裏。

巨大的成品倉庫設在一條通道兩側。黑房間裏擠滿了待售的克隆人,有吃苦耐勞、上肢發達的農夫;有四肢強健、技術嫻熟的工人;還有溫文爾雅、舉止謙卑的仆人。我快步走過通道,終於找到珍妮們的房間。

珍妮,珍妮!

我在上百雙溫柔的藍眼睛中徒勞地搜尋那雙大海一般明亮的眼睛。這真像是一場噩夢。

我精疲力竭地靠在門上,只想放聲大哭。

一只柔軟的小手碰了碰我的肩膀。我觸電般跳了起來,又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噢,你不是,你不是的。她長得和珍妮一樣美麗,可她不是。

奧古斯先生,我是露西婭,您還記得我嗎?

露西婭,我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是的,我記得,她是珍妮的朋友。我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問道:珍妮在哪兒,為什麽不出來?我狂熱地掃視著周圍的女孩,想找到我的愛人。

露西婭低聲嘆道:太晚了,詹姆斯。她一直在試圖逃跑,尋找通往科魯斯死海的路。昨天她逃跑成功了,可是沒能找到路豹II馬上就要把她送到特訓基地去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樓裏沖出來的。一架沙地飛車正從我眼前低低掠過,我一把拖住駕駛員,把他從飛車上拽了下來。

我開動飛車引擎時,巨大的加速度幾乎讓我暈了過去,我以可怕的速度飛行著,我的使命是從死神手裏奪回時間。

天黑前一小時,伊斯河谷那些巨大的峭壁赫然聳立在我面前。我低低地沿著谷底飛行,看到幾只兀鷹正在天空盤旋。

我把飛車停在了水窪邊上。我看到了她!這可憐的女孩四肢舒展地躺在古老的海底地衣上。她那小小的臉向上仰著,美麗而恬靜;她潔白的左臂上血肉模糊,那個引以為恥的奴隸標記永遠地離開了她。

在痛苦和悲哀之中,我把頭深深地埋在手臂上。在我艱難地離開那兒時,我仿佛感到珍妮那小小的身軀在我懷裏顫抖,耳邊回響著許久以前我們的對話:

吉姆,我真害怕有一天也會被他們抓住,送到永遠見不到太陽的地方去。

那時候,我就去救你。

等我再次飛回河谷時,已是殘陽如血。

珍妮躺在我用刺柳搭成的防兀鷹的棚子中,優美的身軀幾乎沒有變化。我從消毒箱中取出一根探針,輕輕地刺入她的肋下,取出一點肝細胞。

這些細胞將會在克隆工廠那深深的地下室裏培養增殖,與卵細胞結合。注視著這些細胞時我深深知道,那裏面的每一個小圓球都是一個潛在的珍妮。她身體裏的每一個基因都包含在裏面,只等著卵子細胞質裏的神秘化學鑰匙來開鎖。每一個微粒都包含著珍妮的金發,珍妮的眼睛,珍妮的頭腦,甚至我想象還有珍妮的靈魂也在其中。以後的日子裏,我將盡力培育她們。

在夕陽落下的方向,在金色沙漠的那一邊,格納爾達和他的克隆兄弟正在為著自由而戰;在太陽城內龐大的克隆工廠裏,越來越多的具有珍妮那樣的叛逆精神的克隆嬰兒也將不斷地成長。

詹姆斯奧古斯創立了一個輝煌的帝國。我--詹姆斯奧古斯二世能用同樣的能力摧毀它,在廢墟上建立一個和平美好的克隆之國。藍色--自由的顏色將是我們的旗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