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惟恐天下不亂(第2/4頁)

於是,福州全城震恐至極,知府、教諭諸官相繼棄職出奔,被一幹民壯衙役護送著逃出城去,連夜趕路至周邊各縣。待到眾人喘息方定之後,便紛紛上報“髡賊破城”,無數告急文書如雪片般飛入南北兩京。

與此同時,福建巡撫中軍標兵一營突襲福寧軍老營霞浦,縱火焚燒村莊集市,殺戮當地軍戶。因為霞浦數年未有戰事,留守兵卒多為老弱,居然讓來敵一度深入境內。剛剛從泉州調到霞浦的福寧軍部將賀定遠聞訊大怒,倉促點起數百兵馬出營迎擊,旋即擊破來犯之敵,並從俘虜口中拷問出了對方的身份。

次日,賀定遠發兵兩千,水陸並進,前往省府福州問罪示威。不料剛進抵福州城下,卻發現城門大開,遍地狼藉,各處官衙內也是空空蕩蕩,只抓到若幹趁火打劫的蟊賊。頭腦相對簡單的賀定遠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徑自入駐福州,開始收攏市民,恢復秩序,同時斬殺各路假冒髡賊的宵小約摸百余人。

但此刻為時已晚,“福寧軍攻破福州、殺官謀反、巡撫鄒維璉自盡殉國”的消息,早已傳播到了大江南北。而南京兵部也在一幹東林黨人的活動之下,以最快速度向福寧軍發出了討伐令。

——福建戰場上的烽煙,由是燃起,給早已遍地烽火的大明帝國,更添了幾分末世氣象……

而更要命的是,被東林君子們在同一時間點燃的戰火,還不止這一處……

……

崇禎五年夏,大明南直隸,蘇州府常熟縣,錢家大宅。

虛歲五十有二的前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錢謙益,這位曾經聲望卓著的東林巨魁、文壇泰鬥,自從在崇禎元年被周延儒和溫體仁合謀下套、一敗塗地之後,已經被迫致仕還鄉足足四年了。

這幾年來,他除了到書院講學,主要的娛樂就是寫詩。這些詩的文風很有特色,心情好時看,可以變抑郁,心情不好時看,可以去自殺。詩的主要意思比較雷同,什麽我很後悔,我要歸隱,我白活了,我沒意思,反正一句話,我這一輩子,是走了黴運。畢竟在家裏白白蹉跎了這麽些年,有點怨氣是很正常的。

在這憂郁到讓人想要自殺的灰暗鄉間生活之中,僅有的一抹讓他感到欣喜的亮色,就是第四個兒子錢孺貽的誕生——錢孺貽今年剛滿四歲,在錢謙益的前三個兒子相繼早夭之後,如今的錢謙益當真是視這個獨苗幼子如掌上珠、心頭肉,在講學賦詩之余,常常親自教幼子學步、學語、學字,盡享天倫之樂。

然而,在這一天早上,因為收到了福建方面的消息,錢謙益卻是嚇得渾身冷汗,連跟小兒子玩耍的心思都沒有了:“……張溥這廝……竟然如此膽大妄為?!不僅聯絡外藩,居然連堂堂巡撫都敢謀害?!”

——雖然當初是錢謙益自己提議要對福寧軍和澳洲髡賊動手的,但他只是搜集了一些情報,提出了一個初步的設想,真正到了具體實行的時候,就只好差不多靠邊站了——因為錢謙益畢竟已是革職下野之人,權勢和影響力都大不如前,而且有了一把年紀,精力也不如那些年輕人充沛。再加上又有張溥這麽一個喜歡攬權的行動派自告奮勇……所以,他萬萬沒有想到,張溥居然能夠把事情搞得那麽兇殘和轟動!

“……唉,福建鄒維璉滿門被滅這事兒,到底是張溥這個殺才在自己擅作主張?還是當真按照了朝堂諸公的預先安排?如果東林當朝諸公真是如此吩咐的,那麽……呵呵,實在是讓人有點兒心寒呐!”

說起來,錢謙益先前之所以會提出要挑起對黃石的圍剿,不僅是為了自己的仕途著想,企圖炮制出一個潑天大功勞,以求盡快積累聲望,進入皇帝的青眼,最終回京起復,另外也是為了扭轉當前東林黨在朝廷上遭到圍剿的政治大環境,為眼看就要被各路老冤家痛下殺手的東林黨人,爭取一段喘息和調整的時間。

——崇禎五年三月,歷時大半年的大淩河戰役結束。後金國的第二代當家人皇太極,十分聰明地采取圍城打援之策,以大淩河城和城中的祖大壽等關寧軍精銳為誘餌,前後多次擊破從錦州來援的明軍。

在連番多次失敗的解圍作戰之後,被擊潰和殲滅的各路明朝援軍,總計居然高達十五萬之多!在最後的大決戰之中,更有遼東總兵吳襄、永平兵備道張春、昌平副總兵左良玉、通州副總兵楊禦蕃等一幹宿將被俘,明朝重金豢養的關寧鐵騎幾乎全軍覆沒。總指揮官遼東督師孫承宗雖然僥幸脫離了戰場,但也是倉皇逃回山海關,隨身親兵僅剩數騎,從此只得坐視祖大壽在大淩河城內自生自滅,其情形簡直不堪入目。

至於被困在大淩河城內的祖大壽,在守城大半年之後彈盡糧絕,甚至以人肉為食物,很快就再也無法堅持,而又無法突圍,最後只得於崇禎五年三月打開城門,向皇太極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