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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旅行並不在馬特的專業領域內,但他對此也略知一二。話說回來,現在的他也談不上有什麽專業——盡管再考過幾門高難度課程,然後寫完一篇論文,他就能拿到物理學博士的學位。

每個人都在時間中向著未來旅行,但速度遲緩,每次只有一秒。加速前進也是可能的,並不會導致悖論——事實上,從愛因斯坦開始,現代物理就一直認為這是可能的。

然而,要做到這一點——即通過相對論收縮讓時間產生膨脹——並不容易,要麽得達到極高的速度,要麽得對非常短暫的時間進行測量。此外,旅行過程還會制造所謂的“雙生子佯謬”——一對雙胞胎,一個待在家裏,另一個以接近光的速度飛向人馬座,然後返回。人馬座距地球4.22光年,因此當外出的那位返回時,他將比自己的雙胞胎兄弟年輕8歲;以他的角度看,待在家中的那位兄弟在時間中前進了8年。

目前的太空船還到不了這麽快的速度,但只要有一對能夠精確計時的時鐘,就能進行類似的小規模實驗:把其中一台放到一架環球飛行的噴氣機上,當它隨著飛機返回時,會比原地不動的那台慢上百萬分之一秒。

這些知識,馬特在還沒發育時就懂了。發育之後,他又仔細研究了物理學,並了解了其他更為復雜的時間旅行模型,哥德爾的、蒂普勒的,還有魏蘭德的等等。然而,要讓這幾個模型成立,就得讓宇宙發生大規模形變,比如操縱個黑洞什麽的。

這絕對不是按個按鈕就能辦到的。

馬特在長沙發上醒過來,身上又軟又疼。他的目光越過放著一排空啤酒罐的咖啡桌,看見了電視裏正在播放的老電影。他睡著之前放的是費裏尼,現在已經成了露西·褒兒,褒兒正“咯咯”地笑著,笑聲相當刺耳。他在地板上找到遙控器,按了兩下,把她送回了過去。

雙腳冷冰冰的,他拖著腳步走進浴室,在熱水的沖洗下站了很久。

衣櫃裏掛著夠穿幾天的幹凈衣服,都是卡拉留下的。現在她也在努力為另一個男人疊衣服、掛衣服嗎?

等他穿好衣服,咖啡也煮好了。他在杯子裏加了許多蜂蜜,好讓咖啡喝起來甜一些。他把廚房餐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推到一邊,騰出了些地方,然後從包裏掏出還裹著垃圾箱襯裏的機器、筆記本,還有從教授桌子上拿的幾張坐標紙。

他接上筆記本電腦,把紙上的四個數據點掃描了進去,前兩個是猜的,第三個大致正確,第四個是用秒表掐出來的。他用一支觸摸筆繪出了大致的誤差棒,然後用筆記本進行傅立葉變換。不出所料,他得到了一組小概率解,整個屏幕上繪滿了曲線,其中最利落的是一條斜率11.8的直線——也就是說,下回再按按鈕,這東西就會消失24461秒,即6小時48分左右。

好了,這下夠科學了。他從臥室拿了台數字鬧鐘,設置成了顯示秒鐘的模式,然後在手機裏換了塊能用八小時的電池板,他把手機調到了連續攝影模式,又在後面墊了一摞書,好讓它直立起來正對機器。他想了想,又把它後面的垃圾清理掉,將手機重啟了一次——接下來的一幕可是要載入物理學史冊的,現場應該弄幹凈點。

接著,他在廚房的萬寶抽屜裏摸出了念本科時用的萬用表。校準儀的電源來自瑪德亞牌深放電二十伏燃料電池,萬用表顯示電量達到99.999%。他把這個讀數在攝影機前面亮了亮。他想算算這東西在消失期間會消耗多少電量。

現在的時間是9點58分,他決定等到10點整按下按鈕。出於好奇,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兩塊錢硬幣放在了機器頂部:一旦按下按鈕,機器消失,硬幣就會落地,就把這叮當聲當作劇情配樂吧。

他的眼睛盯著時鐘,心裏怦怦直跳。如果什麽都沒發生怎麽辦?那也無妨,反正沒人看見。

快到十點的刹那,他的拇指按上了按鈕,機器聽話地消失了。

兩元硬幣也跟著一道去了,叮鐺聲並未響起。

這就有趣了:機器消失的時候,他的手指和硬幣都與它有接觸,區別在於,硬幣是放在金屬盒子上的,而他的手指是按在絕緣塑料按鈕上的。要是接觸金屬盒子的是他,那會怎麽樣呢?

手機剛才不該放在一邊,而是應該放在機器上,這樣就能拍到它消失期間的鏡頭了。

算了,下次吧。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馬特定睛一看來電顯示,是他母親。他沒接,等到鈴聲停止後用浴室的電話打了過去。

“你又在浴室裏打給我了。”她說。

“手機出了點問題……”機器消失的事還是不要告訴母親大人的好,“打給我有事嗎?”

“怎麽了?你還在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