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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沃斯教授打開實驗室的門,他的眼鏡立即蒙上了霧氣。

“我來得太遲了麽?”他猛地扯下眼鏡,半眯著眼看著瑪麗。

“把門關上,”瑪麗說,“那些討厭的頌歌害得我聽不見你說什麽。”

丹沃斯關上門,“我來得太遲了麽?”他又問了一遍。

瑪麗搖了搖頭:“你只是沒趕上吉爾克裏斯特的講話。”她往椅子裏縮了縮,好讓丹沃斯擠過去進到狹小的觀測區域。她已經脫下她的外套和羊絨帽,把它們放在旁邊唯一的空椅子上,挨著衣帽擱著一個大購物袋,裏面塞滿了禮物包裹。她灰色的頭發狀如飛蓬,就好像她脫下帽子後試著拍松它們來著。

“只是一段關於第一次中世紀時間旅行的演講,又臭又長,”她說,“還有布拉斯諾斯學院目前所處的地位,他把它比成歷史學皇冠上的寶石。外面還在下雨?”

“嗯。”丹沃斯在圍巾上擦了擦眼鏡,朝前走向薄玻璃隔墻查看傳送網。實驗室的正中是一輛散架的馬車,周圍環繞著傾翻的箱子和木盒。它們的正上方懸掛著網狀的防護罩,像一頂薄紗降落傘般垂掛下來。

伊芙琳的導師拉提姆正站在其中一個箱子旁邊,看上去比平常更顯年邁體弱。蒙托婭倚著控制台站著,她穿著牛仔褲,套著一件恐怖主義分子式樣的夾克,正不耐煩地看著手腕上的電子表。巴特利坐在控制台前,正在往裏鍵入著什麽,並沖著顯示屏蹙起眉頭。

“伊芙琳呢?”丹沃斯問道。

“我沒看見她,”瑪麗說,“過來坐下吧,這次傳送預定在十二點進行,我很懷疑他們能不能讓她準時出發,要是出點什麽意外的話,我希望他們別弄上一整天。我得在三點鐘去地鐵站接我的侄孫科林,他正在往這兒來的地鐵上。”

瑪麗翻著購物袋:“我侄女蒂爾秋動身去肯特州過節了,她叫我幫她照看兒子。我真希望他在這待著的時候別一直下雨,他今年12歲,是個好孩子,很聰明,就是有點愛說粗話,說起什麽事情不是‘壞疽’就是‘世界末日’。蒂爾秋太慣著他了。”

“我買了這個給他做聖誕禮物。”瑪麗用力從購物袋裏扯出一個狹長的紅綠條紋盒子,“本來打算在來這兒之前買齊其他東西,但是雨太大了,所以我只能忍受著那些可怕的電子鐘琴聲在高街上做了點簡單采購。”

瑪麗打開盒子,取下包裝紙:“我對現在的12歲小男孩怎麽穿戴沒什麽概念,不過圍巾永遠不會過時,是不是,詹姆士?詹姆士?”

丹沃斯把目光從剛才茫然盯著的顯示屏上轉過來:“什麽?”

“我說,對男孩子來說圍巾永遠是件合適的聖誕禮物,你說是不是?”

丹沃斯瞧了瞧那條圍巾,那是條深灰色的格子花呢羊毛圍巾,即使在50年前他自己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也死都不會戴上那玩意兒。“是啊。”他說,又轉回去面朝著薄玻璃隔墻。

“怎麽了,詹姆士?有什麽問題嗎?”

拉提姆撿起一個黃銅包邊的小盒子,然後心不在焉地環視四周,好像他忘了自己想幹什麽來著。蒙托婭不耐煩地匆匆掃了一眼她的電子表。

“吉爾克裏斯特呢?”丹沃斯問道。

“他到那邊去了,”瑪麗指著傳送網較遠那頭的一扇門說,“我猜他還在幫她做準備。”

“幫她做準備。”丹沃斯咕噥著。

“詹姆士,過來坐下,跟我說說出什麽問題了,”瑪麗將圍巾塞回包裝盒裏裝到購物袋中,“你剛才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已經在這兒了呢。不管怎麽說,伊芙琳可是你最心愛的學生。”

“我剛才想去找歷史系主任來著。”丹沃斯說,眼睛盯著顯示屏。

“貝辛格姆?我想他去什麽地方過聖誕節了吧。”

“嗯,所以吉爾克裏斯特趁著他不在耍了個花招,讓自己被指派為代理主任,這樣他就能開放中世紀的時間旅行。他廢除了將整個中世紀統一定為10級的危險級別定級法,自作主張地把每一個世紀分別定了級。你知道他給14世紀定的是幾級嗎?6級。6級!要是貝辛格姆在這兒,他絕對不會允許這麽做的。不過現在哪裏都找不著他。”他滿懷希望地看著瑪麗,“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是嗎?”

“嗯,”瑪麗說,“我想他大概是在蘇格蘭的某個地方吧。”

“蘇格蘭的某個地方,”丹沃斯一臉苦相地說,“而這會兒,吉爾克裏斯特正把伊芙琳送往一個危險級別毫無疑問是10級的世紀裏去,那個世紀有結核病和鼠疫,聖女貞德也是在那個時候被燒死在火刑柱上的。”

他看向巴特利,巴特利正在對著控制台的耳麥說話。“你說巴特利做了一些測試,那都是些什麽測試?坐標核對?野外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