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怪譚(第4/4頁)

前面的紗門砰地關上了。

克拉拉·派克已經站在了門外。她討厭他講這種無聊笑話,於是恨恨地瞪著屋裏,叫道:“我一個小時後回來,你趕快跳上去幹活兒!”

她怒氣沖沖地向外疾走,卻聽到他的笑聲一直跟在身後。她稍作遲疑,回頭一看。只見那個該死的蠢貨正站在梯子旁邊擡頭觀看,然後聳了聳肩,做了一個“豁出去了”的手勢,隨即像一個水手似的爬上了折梯。

一小時後,克拉拉·派克趕回來了,驅鼠殺蟲團的車還靜靜地停在人行道旁。

“真見鬼,”她對著車子咒罵,“還以為他已經幹完了。這怪人四處亂竄,說臟話……”

她停下腳步聽屋子的動靜。

死寂。

“怪了。”她喃喃自語。

“提曼斯先生!”她大聲叫道。

然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距離打開的前門還有二十英尺那麽遠。於是她走上前,隔著紗門喊道:“屋裏有人嗎?”

她一步一步地走進家門,頓時陷入一片與往昔一樣的死寂之中。在過去的死寂裏,小老鼠還沒開始變大老鼠,大老鼠還不懂得在閣樓地板上跳舞,也沒變成一些更龐大更黑暗的東西。而此刻的死寂,如果將它吸進體內,足可讓你窒息。

她在樓梯底部徘徊,不時擡頭注視上面。她買回來的食品雜貨還沒放下,抱在懷裏就像摟著一個死嬰。

“提曼斯先生——”

整棟房子裏沒有一絲聲響。便攜式折梯還立在樓梯平台上等待著。

暗門依然緊閉。

哼!他顯然不在上面!她想,他不可能爬上閣樓然後把自己關在裏面,這個該死的笨蛋竟然溜走了。

她轉身瞥向外面,他的卡車被遺棄在路邊,任由正午的烈日烤炙。

我猜是他的車出故障,他去找人幫忙了。

她把買回來的食品雜貨扔到廚房地上,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她點上一根煙,抽完,又點一根——這是她許多年來第一次抽煙。然後她開始做午餐,長柄平底煎鍋磕得砰砰響,電子開罐頭機也嗡嗡嗡地吵個不停,廚房裏頓時一片喧鬧。

房子聆聽著這片噪音,沒有一點反應。

下午兩點,她再次被死寂籠罩,仿佛陷在一團地板蠟裏面。

“驅鼠殺蟲團。”她一邊說一邊撥打電話。

半小時後,驅鼠殺蟲團的老板騎著摩托車來了,看來是打算把那輛被扔在路邊的公司卡車開回去。走進紗門的時候,他提了提帽子,向克拉拉·派克致意,然後聊了幾句。接著他就開始觀察屋子裏面的幾個空房間,思量這裏為什麽一片死寂。

終於,他開口說話了。“沒事兒,大姐,查理這家夥最近喝醉了好幾回,明天他一上班我就炒他的魷魚。剛才他在這兒做了什麽事情?”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順著樓梯找到那把折梯。

“噢,”克拉拉·派克連忙答道,“他只是四處看。”

“這樣吧,明天我親自來。”老板說道。

趁著下午天色尚早,老板匆忙開車走了。克拉拉·派克慢慢地走上樓梯,仰起臉對著天花板,盯著那扇暗門。

“他也沒有看見你。”她低聲說道。

閣樓裏面,房梁沒有抖動,老鼠也不再起舞。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一尊雕像。陽光正在慢慢移動,向前門退卻,她也感覺到了。

為什麽?她感到奇怪,我剛才為什麽不說實話呢?

那麽,首先來說,那扇暗門是關著的,對吧?

其次,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想,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讓任何人爬上那架梯子了。這樣做蠢嗎?古怪嗎?

她很早就開始吃晚餐,一邊吃還一邊豎起耳朵聽著。

她把碗碟洗了,全程保持高度警惕。

她十點就睡覺了,不過今晚睡在樓下那個空置了許多年的用人房間裏。為什麽選擇睡這裏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她就是想睡在這裏。此刻她躺在床上,感受著脈搏在眉心和頸中跳動,耳朵也在隱隱作痛。

她就這樣等著,等得全身僵直,就像是在被單下面雕刻出來的一座墳墓。

午夜時分,一陣風吹過,刮進幾片樹葉,落在床單上。她的雙眼猛地睜大。

房梁突然顫抖了。

她擡起頭。

閣樓傳來一陣極輕微的呢喃聲。

她坐起來。

那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沉重,仿佛有一頭不可名狀的巨大怪獸在黑暗中徘徊。

她把雙腳放在地板上,坐在床邊,低頭凝視自己的腳。怪聲又在高處響起,像是兔腳刮地,又似一顆巨大的心臟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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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乳草,夾竹桃科的一屬植物,種子纖細輕盈,會隨風散播,故作者將之比喻為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