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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第六趟白宮之旅和前五趟有些小小的區別,其中最大的不同在於少了明蒂的陪同。不知道鄧恩先生有沒有發現這點,不過太陽穴上貼著的神經植入物讓他像打了鎮靜劑一樣安靜。這可能不太像鄧恩平日的行為,所以在他默默帶路時,我不由得暗暗捏了一把汗。但我的擔心純粹多余,甚至沒人多看我們一眼。也對,我早該想到他的工作包括護送要人穿過走廊。只有一個特工掃了遠藤和我一眼,還朝鄧恩點了點頭。總的來講,沿那段水泥樓梯回到西翼,又繞至世界上最著名辦公室的行程並不算長。

“帶我們避開秘書。”遠藤對鄧恩耳語。我覺得我們有點兒愧對鄧恩。他只是在幹分內活罷了,現在卻成了受遠藤擺弄的傀儡。我還清楚地記得自己被他控制,一屁股坐在汙水坑裏的屈辱感。可憐的鄧恩已經徹底違反了所有的安保條例,他大概覺得我們要去刺殺貝克,自己則會成為幫兇。

“請走這邊。”鄧恩領著我們走向一道寬敞的走廊,它分開了總統辦公室和羅斯福廳。穿過一道門後,我們進入了白宮西翼的常規辦公區域。有許多人在邊上的房間裏埋頭工作,包括副總統和白宮辦公廳主任。我能聽見各個房間裏傳出的交談聲,敲打鍵盤的噼啪聲,還有遙遠的笑聲。別看走廊裏沒什麽人,西翼其實忙碌得很。

就在我覺得有人要過來盤查我們的當兒,鄧恩打開左側的一扇門,示意我們進去。那是間小餐廳,裝飾優雅,但不算浮誇。想必貝克在撰寫發言稿、敲定政策和做出那些狗屎決定——我和我關心的好多人險些因此喪命——的時候,常常來這兒進餐。

但不是今天。

今天我們會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做出正確的決定。

或者錯誤的。

反正沒什麽區別啦。

鄧恩推開另一扇門,打了個“請”的手勢。我驚訝地發現他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還對我們點了點頭。

“你這有點兒過分了,”我悄悄對遠藤說,“等擺脫了控制,他肯定會來找你拼命。”

“我早就沒在控制他了。”遠藤答道。

我當時正在穿門而過,差點喊出“什什什什什什什麽?”但最後還是控制住自己,換了更禮貌些的說法,“可……你怎麽做到的?”

我幾乎沒注意到鄧恩從我們身邊經過,穿越書房。他站在房間另一側的門旁側耳傾聽。

“他今天的記憶被……扭曲了,”遠藤解釋說,“他相信自己只是在完成正常的工作罷了。”

“你不會是……”我指著自己的腦袋轉了轉食指。

他點點頭,“就修改了一丁點兒。在他的記憶裏我們從未犯過任何錯。別擔心,這比讓人坐在水坑裏費時費力得多。你還是你自己。”

我皺起眉,“那水坑可真夠臟的。”

“對不起。”雖然這麽說,但遠藤的壞笑表明了他的真實想法。

我看了眼鄧恩,決定測試下遠藤這番話的真實性,“我們還等什麽?”

“抱歉,先生,”鄧恩答道,“貝克總統正在和其他人會晤。鑒於你們的訪問是私人性質的,並未列入日程,我建議還是稍等下。”

哎喲,我操,真是這樣。

“怎麽做到的?”我問遠藤,“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遠藤知道我說得沒錯,可他沒有道歉的意思,“你得放松下來,反復告訴對方某個你想烙入他腦海的詞語或者短句。你必須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那些話,直到對方以為那是他自己的想法。”

“化作他眼中的現實。”

“對。傳達的詞句越精確,效果越好。”

這時候傳來遙遠的沉悶關門聲。鄧恩朝我們轉過身,“聽起來那邊已經沒人了。請容我先看一眼。”

他敲都沒敲就推開總統辦公室的門。

“鄧恩?”貝克有些迷惑。我還從他臉上找出了一絲害怕的痕跡。大概特工人員只有在危險出現時才會招呼都不打便闖進辦公室吧。

鄧恩沒有理睬這個自由世界的領袖,轉身對我們招招手,“屋裏沒人,可以進來了。”

從微微躬身的鄧恩身邊經過進入橢圓辦公室的感覺實在是太超現實了,我嘴角不由得上揚。房間對面就是那個幾次害我差點兒丟掉小命的混賬。他瞪著我的表情就像見了鬼。

“怎麽回事?”貝克在羅斯福桌後邊站起身來。他穿著黑色的長褲和帶紐扣的藍色T恤,剛剛脫下的夾克衫掛在椅背上。紅領帶被扯得松松垮垮。看清了究竟是誰不請自來,貝克的恐懼瞬間就轉為了憤怒,“哈德遜,你不想幹了,是吧?!”他那對藍色的眼睛幾乎要燒起來。

我被他劇烈顫抖的雙下巴給逗樂了,“光革職怎麽夠嘛。”

“說得太他媽對了!”他拿起桌上的電話,“你他媽也去吃屎吧,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