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周圍紛亂的一切——警報、槍鳴、喇叭聲、人們的尖叫和建築倒地的轟響——在那讓人絕望的一刻中都消失了。我覺得自己死了。不是肉體上的死亡,而是心死。無論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損失都已無法挽回。巨大的負罪感向我襲來,就像一枚精確制導的飛彈。我的臉上血色全無,眼前一陣昏花。

眼看著美利堅合眾國的國會大廈被兩只怪獸撕成碎片,絕對會讓人心如死灰。至少,那個親自把它們引來的人會。

只見涅墨西斯沖向建築北緣,此時錫拉恰從南邊抵達。它們對視一會兒,接著便吼叫著朝彼此發起沖鋒。那架勢,怎麽說呢,有幾分像兩個憤怒的酒鬼隔著一輛汽車相互瞪視。只不過酒鬼會繞過汽車相互撕打,那兩只怪獸卻徑直穿過建築。我看著參議院被涅墨西斯從中撕開,而錫拉把眾議院碾為平地。

和我不一樣,遠藤正在微笑。他嘴角上揚,似乎很享受這駭人的畫面。很快,兩只巨獸便在中央大廳相遇。它們的巨爪之下,白色的圓形拱頂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碎裂。就在這時,遠藤朝我扭過頭,說道:“就像金剛大戰哥斯拉。”

童年時代那部電影的記憶模模糊糊浮上心頭。電影裏,哥斯拉站在大廈的這一頭,金剛站在那一頭。兩頭怪獸一邊搗毀建築,一邊殺向對方。沒錯。發生在國會大廈的這一幕簡直像在朝電影致敬。

遠藤遞給我一副小型雙筒望遠鏡,“好好看看吧。”

我不知道有沒有必要細看,但還是決定接過望遠鏡,親眼見證這棟建築——它是經濟和歷史雙重意義上的無價之寶——走向它生命的終點。

隨著涅墨西斯的最後一擊,國會大廈終於不復存在。為了能更快地攻擊到錫拉,她急切突進,前胸卻因此門戶大開。錫拉抓住這個機會朝前猛撲。它張開嘴,露出可怕的獠牙——在所有怪獸裏,它的牙齒最長,也最鋒利。那巨大的顎部咬住涅墨西斯的前臂,繼而不斷使力。

有那麽一會兒,涅墨西斯未做出任何反應。怪獸們的皮膚裏大概沒有痛覺神經。可是隨著利刃似的牙齒一寸寸地陷入厚實的皮膚,涅墨西斯終於仰起頭,發出痛苦的咆哮。

她小退一步,胳膊後甩,把錫拉從國會大廈的廢墟裏拖出來,然而錘頭怪獸依舊不肯松口。涅墨西斯很快慌了神,瘋狂地揮動起手臂。

那牙齒刺得更深了。涅墨西斯的叫聲變得尖利起來,我心中突然一陣刀絞似的痛。我忘記了所有的恐懼和不安,對著她揮起拳頭,“給我打回去啊!”

遠藤注視著我。他什麽也沒說,不過顯然認為我的表現很有趣。

見錫拉開始搖頭晃腦地撕扯胳膊,我不由自主地抓緊圍墻。紅色的血液從涅墨西斯臂上淌下,滴入國會大廈的廢墟。

終於,涅墨西斯冷靜下來,變更了戰術。她緩緩擡起胳膊,把錫拉一點點拉離地面。這是何等驚人的力量!但錫拉對此渾然不覺。它就像條咬住繩子的狗,依舊來回甩著腦袋,沒準兒還真發著狗似的悻悻聲。終於,涅墨西斯把它提到和自己眼對眼的高度。

錘頭怪獸突然不再動彈,它的身體微微一顫。雖然沒有進一步的變化,可我覺得它和涅墨西斯突然對調了處境。錫拉仿佛察覺到大事不妙,卻又騎虎難下。

遠處傳來又低又沉的叫聲。卡奇諾斯快要來了。它屁股後面不遠處就是堤豐。兩只怪獸聳立在遠處,比城市高出一截。十多公裏的距離對它們來說恐怕不算什麽,要不了多久,它們就會加入到戰鬥中,形成三打一的局面。雖然錫拉比涅墨西斯矮上十五米,另外那兩只的等級可不比她低。

這時涅墨西斯嘴角上翹,露出一抹冷笑和尖利的牙齒。看來,她把所有痛苦都轉化成了最原始的本能:憤怒。

她發出一聲我從未聽過的吼叫,唾沫星子橫飛。只見她把手臂舉得更高一點,然後突然一沉,把那怪獸拉向自己,同時飛起一腳,照著它肚子踹去。錫拉被踢得拱起背,松開嘴巴,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尖叫,隨即倒飛著落入國會大廈的廢墟。涅墨西斯的胳膊上,鮮血依然不斷湧出,但她終於自由了。

她沒去理睬正在接近的敵人,向前傾過身,朝錫拉發出挑釁的叫聲。而錫拉真的一骨碌爬起身,又朝她沖過去。

見錘頭怪獸前撲的勢頭已無可更改,涅墨西斯猛地轉身,尾巴掃過地面。一排停在路邊的汽車不幸擋了道,紛紛旋轉著飛上天空。接著,她尾巴末端尖銳的骨刺釘進錫拉的身側,順勢把它掀了個底朝天。很難想象這樣的大家夥也能被打翻,不過事實就擺在我面前:那大屁股的怪獸側飛出去,甚至有幾分像瑪麗·盧·雷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