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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對是我這輩子最奇特的體驗。甚至比大學那次還要怪。當時瑞奇·莫紮利偷偷往我的比薩裏加了些致幻菇,害得我覺得自己被一根巨大的意大利香腸伴著彩虹色的牛奶給吞了下去。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景象有幾分不真實,它們不是我直接看到的,而是透過錫拉的眼睛。也許這是一切指令都需要通過錫拉大腦轉達的緣故。我的手腳也有些不自然,但好歹還算是兩只胳膊、兩條腿和一個腦袋,符合生物學的標準。看著它們,我又恢復了些理智思考的能力。對,不用怕,真正的我還躺在兩公裏外的白宮屋頂上呢。

它可真夠大的。

我站起身,感到莫名恐慌。就是那種你站在懸崖旁或者屋頂邊往下看,仿佛隨時會摔個粉身碎骨的感覺。隨著胃裏——不如說錫拉的胃裏——一陣痙攣,我低下頭,朝著國會映影池嘔吐。大塊的鯨肉、死魚,還有——天呐——人類紛紛落進池中。這些屍塊給我帶來的惡心感遠甚於眩暈感,胃裏越發劇烈地痙攣起來。

直到吐個一幹二凈,我才終於壓抑住那份不適,開始行動。我朝前探過身,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接著站起身。這比想象的更容易,不過真從百米高度往下看,我還是瑟縮著停下腳步。

如果有人在旁觀的話,他們一定會認為錫拉瘋了。一般來說,怪獸就是怪獸,它們的表現也符合你對怪獸的想象。但現在,錫拉的動作就像暈乎乎的約翰·哈德遜。我那雙怪異巨大的雙手扶著骨刺叢生的膝蓋,弓起背,大口喘息。

周圍的城市如同模型,看上去假得不得了。穿著哥斯拉皮套的演員準備在特攝片裏大搞破壞的時候肯定也有差不多的感覺。把它們當作模型,我對自己說,你依然身高不足兩米。不要把這些當成真的。

老實說,這麽想還真有點兒用,不過這時一聲高亢的嘶叫把我拉回現實。我轉過沉重的腦袋,發現堤豐依舊扳著涅墨西斯的頭。她快要撐不住了。

我大喊一聲,準備朝那兒發起沖鋒,但從嘴巴裏發出來的只有一聲嘹亮的吼叫。媽的,管不了這麽多了。我涉水出了映影池,向曾是國會大廈的廢墟奔去。錫拉的動作似乎慢騰騰的,不過換個角度看,又快得不得了。是因為體積太大。我想。人類奔跑的步伐再快,每一下也就踏出幾十厘米,錫拉一步卻是幾十米。雖然沒辦法每秒邁出好幾步,但這速度著實驚人。

卡奇諾斯仰天躺在我和堤豐之間的地上。它正在掙紮,想重新立起龐大的身軀。這是落井下石的好機會,可我只是從它不斷抽打的尾巴上空一躍而過,繼續奔向前方。

涅墨西斯狂野之血的作用下,我不顧一切地朝著堤豐撲去,讓利爪刺入它身側。它終於放開涅墨西斯,但既沒有尖叫也沒有咆哮。它只是轉過頭,用難以揣度的目光看著我,呃,看著錫拉。它顯然不明白錫拉到底在發什麽瘋,不過它的眉頭正在逐漸皺起。

好極了。錫拉被堤豐列入“應該去死”的名單之中嘍。

它朝我的面龐揮來爪子,看動作無疑是想刺瞎錫拉的雙眼,不過嘛,它的對手可不是那頭蠢笨的怪獸。我後退一步,抓過它的一條胳膊,轉身使力。堤豐,這頭天知道有多重的怪獸,被我背摔出去,重重砸在焦黑的磚石廢墟裏。

我朝後退了一步,和堤豐保持一定的距離,然後望向涅墨西斯。她左右晃晃腦袋,隨即朝我看來。我操。她知道錫拉已經改變立場了嗎?她會來打我麽?我應該做點什麽來表明身份,可我沒法說話,涅墨西斯——或者迷子——也不懂得手語,嗯,幹脆跳段YMCA舞算了,然而那麽一來,想必更沒人猜得出我到底想表達些什麽。

胡思亂想之際,涅墨西斯用鼻孔重重地噴了一口氣,接著轉向堤豐。那人形的怪獸已經和卡奇諾斯同時爬起身,站在了一起。

她望著那一對怪獸,深鎖眉頭,嘴角流露一抹冷笑,接著亮出長牙。

我也笑起來。天知道錫拉那張臉能不能準確地傳達出我的表情,不過,和涅墨西斯並肩作戰的感覺簡直他媽絕了。但她朝我低低地吠了兩聲,聽上去挺不滿意。看來她能體會到我的心情,這是在提醒我,控制錫拉不是件輕松的事情,我得保持憤怒才行。

保持憤怒嘛……這事兒一點都不難。我回憶著戈登、亞歷山大·泰利還有我爸爸的作為。我回憶著那個聖誕節的淩晨和地上的鮮血。我回憶著迷子,看到媽媽死去,接著又慘遭殺害的迷子。

涅墨西斯發出震天的嘶吼,在滿腔憤怒的驅動下,我也發出了叫喊。

卡奇諾斯和堤豐不為所動,吼了回來。

但這一回,涅墨西斯不再孤軍奮戰。而且它們也沒我們這般憤怒。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一個優勢:這不是我自己的身子,我他媽才不關心錫拉被操爛成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