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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奇諾斯每踏出一步,白宮的屋頂都上下顫抖,幅度還隨著它的靠近不斷增強。那雙黃色的眼睛一直死死鎖在我身上。這事兒有些難以置信,因為和它相比,我是那麽渺小。你在碾死蟑螂以前,也不會去注意它什麽眼神的,對吧。

“你已經贏了,”我對戈登說,“沒必要這麽做。”

“沒想到你會認慫,喬。”戈登說道。他居然還用了昵稱,好像跟我很熟似的。我可是從來只把那家夥視為怪物的。“我本來以為你會更堅強些。”

“我沒說自己的性命。”在卡奇諾斯越發接近的腳步聲間隙中,我解釋道,“我說的是這個世界。你已經有屬於自己的涅墨西斯,沒人會再來煩擾你。你只要離開,別再和其他人有什麽瓜葛就行。”

“我已經見識到你的能耐,”戈登用空著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還有遠藤想對我做的。你真覺得政府,或者操他媽的贊穆伯,會讓一頭百米高的怪獸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再說了,這個世界需要審判。我能感覺到它的渴求。”

“涅墨西斯就選擇了仁慈以待,你就不——”

“涅墨西斯選擇了軟弱,”他把那只手放在胸前,“我不怪她。我移植了她的心臟,所以本該驅動她的力量之源安到我身上,這就是說,審判世界的任務也降到了我身上。”

“所以卡奇諾斯要變成第二個涅墨西斯了?”

“卡奇諾斯……”戈登咀嚼著那怪獸的名字,咧嘴一笑,“我喜歡這叫法。但卡奇諾斯不是涅墨西斯,它只是個工具。”戈登的笑容扭曲起來,“我才是涅墨西斯。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需要審判,而我,會從你開始。”

卡奇諾斯最後的跺腳聲簡直讓整個地球晃了兩晃。它停在這棟美國國寶級建築的一角,距離我們大概一百五十米。就算隔這麽遠的距離,它也遮蔽了好大一塊天空。真不公平,我剛剛還跟它一個大小來著。

“約翰·哈德遜,”戈登說道,“還有這座罪惡的城市,將被烈火焚毀。這就是我的宣判。”

卡奇諾斯擡起利爪,伸向胸口的覆膜。

它要自爆了!

我想問問戈登有沒有在開玩笑,但馬上想起他能夠承受這樣的烈焰。很快,方圓數公裏都將化作焦土,而他會是劫後余生的唯一一人。

那巨大的爪子刺入覆膜。卡奇諾斯——我絕對沒看錯——露出了邪笑。這可能是戈登的意志所致,不過我可沒興趣研究緣由。我只是對著那狗日的家夥高舉雙手,豎起中指。

那怪獸抽回爪子。

兩道橙色的液體從它胸口掛下,就像尼亞加拉大瀑布。爆炸版的。

從刺穿到爆炸,我的生命還剩下最後幾秒鐘。

我的思緒飄到柯林斯那裏。如果她正處在卡奇諾斯背後的某處,一定能設法活下來。我默默地道了一聲我愛你,然後閉上雙眼。

死亡的隆隆爆炸聲傳來,然而這有些……不對勁。說真的,我不認為自己在被蒸發以前,能先聽到聲音。

我睜開眼睛。

戈登發出憤怒的咆哮。

一堵白色的巨墻覆蓋我的視野。閃閃發光的晶體羽毛左右展開,跨度可能不止百米。

涅墨西斯!

迷子……

這種露出白色體表的狀態就是說她——

轟!!

猛烈的爆炸震得戈登跌倒在地。我從他手中飛出,摔在數米外的屋頂上。

我擡起頭,望向涅墨西斯。

她的雙翼在沖擊中不斷顫動,卻始終未曾崩壞,沒讓另一側的地獄將我吞沒。高達數百米的橙光沖天而起,我感覺到那份熱量,不過它不比炎熱的夏日更為難熬。光芒還從翅膀左右兩側朝外冒出,然而考慮到涅墨西斯和卡奇諾斯之間的距離只有那麽一點,她一定吸收了絕大多數的光和熱。換言之,她拯救了這座城市剩下的部分。

還有我。

又一次。

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在承受這樣的傷害後,她不可能繼續活下去。

爆炸的火光漸熄。

那對翅膀的顫動也隨之減緩。接著,幾乎在一瞬之間,那些人們叫作“羽毛”的折光晶狀體從雙翼上脫落,紛紛墜地,像一陣鉆石雨。只是那些“鉆石”有一面烤得焦黑。

涅墨西斯單膝跪倒,身上煙霧蒸騰。那個方向上飄來的惡臭讓人反胃。不是因為臭味本身,而是因為它的來源。涅墨西斯被烤焦了。

她慢慢伏低身。

但仍在呼吸。

隨著她緩緩倒下,卡奇諾斯重回視野。那怪獸依然屹立,胸口本是覆膜的地方飄蕩著幾縷煙,臉上還凝固著怒容。

完全凝固。

接著,我注意到它身上有一道黑色的線,從頭延伸到腳。

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後,我興奮地跳起來,差點喝彩出聲。只見卡奇諾斯從中裂成兩半,往左右歪倒。裂口處的黏稠體液被拉扯成千絲萬縷,又紛紛斷裂。終於,兩個巨大的屍塊先後倒地,它們震得我牙齒打戰,卻不能阻止我大聲地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