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第2/4頁)

淺倉凝視著擺成一排的《自然》雜志的書脊,然後從中取出了一本。

她一頁一頁地翻著,翻到了登載有那篇論文的地方。

論文的標題是用英語寫的,下面印著永島利明、淺倉佐知子,還有石原陸男教授的名字。那是利明寫的論文。

淺倉凝視著其中的一頁,淺倉提供的數據被制成了圖表印在那裏。此時,這些加了長長的英文腳注的圖表好像正要從自己的手裏跳出來似的,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淺倉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是一篇只有兩頁半的論文,盡管如此,它卻是頒發給這個講座的一枚勛章。

也是頒發給淺倉的。

以後自己的名字再也不會登在《自然》這類雜志上了吧。如果不是在利明的指導下做實驗的話,自己的名字也不會這樣輕易地就登上《自然》雜志的,所有這一切都是利明的功勞。

如果永島先生還活著那該多好。淺倉想。

她把雜志緊緊地抱在胸前。

利明的音容笑貌浮現在了淺倉眼前。就在這時,淺倉的眼淚突然湧了出來,她急忙用手拭去臉上的淚水,但淚水仍止不住地一個勁兒往下流。臉上的妝被沖掉了。為什麽會是這樣?即便是高中的時候與男朋友分手,不是都沒哭嗎?可為什麽現在眼淚卻流了出來呢?淺倉覺得自己很可笑。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但卻只聽見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她的鼻頭很熱,肯定已變紅了吧。淺倉一邊抽著鼻涕,一邊在心裏為自己難看的樣子而暗自發笑。

湧上心頭的感情穩定下來後,淺倉開始翻看雜志。當翻到了右上角寫著“NEWS AND VIEWS”(新聞與觀點)的那一頁時,她的目光落到了上面的一篇短小的報道上。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住院時聽到的與利明的死有關的很多事情。

這是一篇關於線粒體遺傳基因的文章。在這本雜志出來後,淺倉就讀過這篇文章。但老實說,在上次事件發生以前,這篇文章已被淺倉忘得一幹二凈了。住院的時候,淺倉從講座的朋友和警察那裏非常詳細地打聽了很多情況。她知道,“Eve1”內的線粒體發生了“叛亂”,讓接受移植的少女生下了一個小孩,那個孩子一會兒變成男人,一會兒又變成女人,最後與利明相互融在一起,燃燒掉了,等等。最開始聽到這些的時候,淺倉不明白線粒體的孩子為什麽會死掉,現在重新看到這篇文章,她終於可以提出一種假設了。

以前人們都認為線粒體DNA完全是由母親遺傳下來的。精子的線粒體即便是進入了卵子中,以後也不會增加,所以出生的個體擁有的線粒體幾乎全都是從母親那裏繼承過來的。因此。遺傳學學者們都按照母系遺傳這條規則對線粒體DNA進行分析,這時推算進化的速度是很有幫助的。

但是,在1991年,某個研究小組發表了具有沖擊性的研究結果。該小組讓兩種鼷鼠進行交配,結果在生下來的鼠仔體內發現了雖為數不多但確實存在的、父親方面遺傳下來的線粒體DNA。這篇顛覆了以往常識的論文受到了極大的關注。從此,研究者們開始絞盡腦汁思索線粒體DNA是否真是單性遺傳。最近這個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

總之,結果就是這樣的。同種之間交配的時候,父親方面的線粒體DNA和精子一起進入到卵子中,但經過一段時間後就會消失掉,恐怕是被卵細胞中的多胞體消化掉了吧。總之生下來的幼仔不會繼承父親的線粒體DNA。但是,異種之間交配的時候,父親方面的線粒體DNA不會消失,在出生的個體裏含有大約56%的父親的線粒體DNA。

淺倉認為,恐怕“Eve1”與利明進行交配的目的只是想奪走利明的細胞核,然後與自己的細胞核以及線粒體DNA一起創造出新的物種。但是“Eve1”在這個研究室裏被培養期間,已逐步分化成了與人類不同的物種,也就是說,“Eve1”的卵細胞和利明的精子的交配就成了異種間的交配。利明的線粒體DNA在卵細胞裏不但不會被排斥掉,反而會逐漸增多。結果發生了什麽事呢?

淺倉快速地瀏覽著《自然》雜志裏的這篇文章。出院以後,淺倉把這篇文章反復讀了好幾遍。現在不用看英文,文章的內容就浮現在了腦海裏。

這是一篇概論,討論的是一種被稱作淡菜貝的生物的線粒體DNA的遺傳形式。雄淡菜貝的線粒體DNA會遺傳給孩子,但其遺傳方式非常特殊。與鼷鼠和人不同,雄貝擁有雄性的線粒體DNA,雌貝擁有雌性的線粒體DNA。雄貝和雌貝相交配,就會出現下面的情況:精子裏包含著雄性的線粒體DNA,卵子裏包含著雌性的線粒體DNA,受精之後生下的結合體如果是雌性,結合體幾乎只包含有雌性的線粒體DNA;相反,如果生下的是雄性,結合體裏就會同時擁有雄性和雌性兩方的線粒體DNA,而且隨著雄性孩子的成長,雄性的線粒體DNA會增加,最終取得支配地位。總之,淡菜貝的情況與鼷鼠不同,淡萊貝進行的是單親方面的基因遺傳,雌性的線粒體DNA只被雌貝繼承,雄性的線粒體DNA只被雄貝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