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塔(第3/7頁)

“振動?你是說,用槍對付不了它嗎?如果它沖進來,我們就只有跟它肉搏了——好吧,那我們就跟它肉搏!”上尉惡狠狠地說。

“這兒有不少的樹,或許這些植物也可以吃?”鍋爐工說。他是個有著扁平大臉的強壯家夥,一顆犬牙突兀地伸在嘴外,打破了一點外貌上死魚一樣的呆滯感,說:“俺在老家的時候聽說過有人吃樹皮。”

“不行。”教授沮喪地搖頭,仿佛在宣判自己的死刑,“這是所有星際旅行者遇到的難題,大部分外星植物的DNA螺旋式和我們的基本結構不同,假使它們對我們沒毒的話,吃下去也無法分解出對我們有用的蛋白質分子。”

“我們的肉對它們的猛獸倒是挺適用的?”上尉諷刺地說,他轉身面對神父,“這樣吧,神父,你來負責搜索。看這些和尚的布置,仿佛只是要離開一小會兒。沒有留下一點點的食物,這是不可能的,”他歪曲著嘴角重復道,“不可能的。或許你們信神者另有思路,你們不都是信神的嗎?”

“這是不一樣的。”神父抗議說。

“就這樣吧。”上尉說。

冥修教派是個快要消亡的古老宗教。他們的教義宣稱拋棄所有欲望,就能立地成佛,白日飛升。創建這個教派的是一位古代東方僧侶,據說他們能展現神跡給大家看,然而他們的流傳範圍很小,只限於大星雲區的幾個偏遠星球。根據古老的地圖介紹,這兒是冥修者的一個聖地。

既然領受了找尋食物的任務,神父就開始順著谷地轉悠。除了他們進來的缺口外,谷地四周都是高大的絕壁,上面是一條條流水沖出的溝壑,露出巖石內裏紅色的沉積層。站在谷中央看,這些巨大、沉默、冰冷的巨巖像幕布一樣伸向天際,只露出了一塊近乎圓形的天空,他們猶如置身井底。

神父正在猶豫從哪兒開始著手搜索食物的時候,就看見鍋爐工帶著砍伐樹林的那一群人尖叫著從林中跑了出來。

他們第一次看到了幻泡魚。它們圓鼓鼓的,在陽光下反射著五顏六色的光,在空氣中甩著尾巴,上下遊動,逆風而動,仿佛一些脆弱的肥皂氣泡,或者像是一些飄浮在空中的兒童五彩氣球。它們看上去柔弱、漂亮,毫無危險,而且確實也只是些觀賞寵物,但他們現在猶如驚弓之鳥。

那些幻泡魚的透明肚皮在空氣中以看不到的頻率振動著,它們利用振動吸收陽光中的能量,不停地吸入空氣中輕或重的氣體,使自己維持在某個高度上。它們巨大的眼泡傲然自若地盯著下面那些顯然太過慌亂而丟了自己臉的人們,然後擺了擺尾巴,升到更高的天空中去了。

出去探路的上尉和幾個強壯的男人帶回了塞奧尼的屍體,他是在昨天夜裏的狂奔中踩到了溝裏,摔斷了自己的脖子。除了塞奧尼之外,他們還找到了一條幹涸的車轍道,彎彎曲曲地通向不知道是天國還是何處的遠方。痕跡被消磨得幾乎看不見了,說明路上很長時間沒人走了,看來這個修道所確實被廢棄了。

神父替死人作了禱告。他們把他埋在了樹林間。那些蕨樹一圈圈地盤旋著,圍繞在他們的上空。上尉和鍋爐工拿著鏟子,像兩根殘破的石柱,矗立在紅褐色的泥土松松垮垮堆起來的巨大墳頭邊上。

剩下來半個白天,他們都在砍伐樹木,修建柵欄。他們把堅固、粗大的樹幹的頂部削尖,深深地埋入地下;用針葉編造帶刺的索網,填充每一道縫隙;所有可能被攻擊的薄弱點都用巨大的石頭在後面加了固。他們忍饑挨餓,辛苦工作,終於完成了這項偉大的工程,這多少帶給了他們一點虛假的安全感。

與此同時,神父以無比的耐心搜遍全谷,卻只發現了一點點發黴的面包,此外還有一些葡萄幹。在酒窖的後面,他發現了一些幹枯的葡萄藤,他們也許是自己釀酒的。他沒找到片紙只字,也沒有任何書籍或者記錄。他努力回憶曾經讀過的一些關於冥修者的書,記得他們喜愛勞作,冥想,但是沒有什麽書籍提到過他們吃什麽。

饑餓開始咬嚙神父的胃,他兩眼發花,在再一次繞到塔下的時候,他正在想那個令他充滿焦躁不安的感覺,他們吃什麽呢?

塔是他唯一還未搜尋過的地方。當然啦,它很高,大約有100米高,600個台階。在此刻的身體狀態下去爬它實在是件辛苦的事。

他還是開始爬了。樓梯在塔內,向左盤旋,一圈又一圈,綿亙的石砌梯級一級又一級,永不停息。塔仿佛還在不停地升高,像那些蕨類植物一樣,在陽光下靜悄悄地生長,往高空攀升。神父不得不幾次坐下來休息,休息的時候他可以看到遍布塔身的白色壁畫。上面刻畫著一些恐怖景象,也許是反映異教裏的地獄景象;此外,還有拿著寶劍、樂器和老鼠的甲士,一些婆娑的仙女,長滿果實的樹,睡蓮和漂亮的雌鹿,而在所有這些圖案的下面,則是一個沉睡的人形。也許這個繁復的世界,只是存在於佛的夢之中。在古代印度人的眼光中,世界本身不就是由夢組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