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7(第2/4頁)

梅帕絲用就事論事的語氣說道:“夫人,您想讓我先做什麽事?”

直覺在向傑西卡發出提醒,最好跟著她一起使用隨意的語氣。“那邊有一幅老公爵的畫像,把它掛到餐廳的墻上。再把牛頭掛到它對面的墻上。”

梅帕絲大步走到牛頭邊。“好大一顆牛頭,這頭牛肯定是個龐然大物。”她彎下腰,“夫人,我得先把它擦擦幹凈,是嗎?”

“不用擦。”

“可它的角上有灰。”

“那不是灰,梅帕絲,那是咱們老公爵的血。這頭野獸要了他的命,這件可怕的事情發生後沒過幾個小時,他們就在牛角上噴了一層透明的固定劑。”

梅帕絲站起來。“哦,天哪!”她說。

“只是血而已,”傑西卡說,“陳年舊血。現在,去找幾個幫手幫你把它們掛起來,那牛頭很沉。”

“你覺得那血跡使我不安啦?”梅帕絲問,“我從沙漠來,對血可是司空見慣了。”

“我……知道。”傑西卡說。

“甚至還有我自己的,”梅帕絲說,“比您剛才在我胸口劃小口時流的血多得多。”

“你覺得我劃得太淺?”

“哦,不!身體之水非常稀少,不能任其在空氣中浪費。您做得恰到好處。”

傑西卡注意到那口氣和姿態,領會到“身體之水”這個詞蘊含的深層次意義。水在厄拉科斯無比重要,她再一次感到一股壓抑感。

“夫人,您要我把這兩樣漂亮的小東西掛在餐廳的哪面墻上?”梅帕絲問。

真是個現實的人,傑西卡想。她說:“你自己決定吧,梅帕絲。這實際上無關緊要。”

“悉聽尊便,夫人。”梅帕絲彎下腰,開始拆解牛頭的包裝和繩子。“你殺了老公爵,是吧?”她輕聲哼哼道。

“要我幫你叫輛搬運機嗎?”傑西卡問。

“我能行,夫人。”

是的,她能行,傑西卡想。這個弗雷曼人天生如此,願意自行行事。

傑西卡感覺到這把刀在衣服下發出陣陣涼意,她想起貝尼·傑瑟裏特長長鏈條般的謀劃,在這裏鑄造了另外一個鏈環。因為那個謀劃,她得以在這次致命的危機中化險為夷。“別操之過急。”梅帕絲是這麽說的。然而,這地方急匆匆的莽撞節奏,讓傑西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連護使團的完美準備,加上哈瓦特對這座巖石城堡的嚴密視察,都不能驅散她心中的陰霾。

“東西掛好後,就過來拆這些箱子,”傑西卡說,“鑰匙在門口的搬運工身上,他知道東西該放哪兒。去他那兒拿鑰匙和貨單,如果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去南翼找我。”

“謹聽夫人的吩咐。”梅帕絲說。

傑西卡轉身離開,心中暗想:即便哈瓦特已經宣布這座宅邸非常安全,但這裏還是有什麽不對勁。我感覺得到。

她心中突然湧出一陣急切想見兒子的沖動。她急速走向穹形走廊,從那兒就可以進入通向餐廳和家庭翼樓的走道。快點,再快點!最後她幾乎跑了起來。

在傑西卡身後,梅帕絲正在清理牛頭上的線繩,她望著傑西卡漸漸遠去的身影。“沒錯,她就是救世主。”她喃喃道,“哦,真是個可憐的人兒。”

“嶽!嶽!嶽!”歌裏這麽唱道,“罪該萬死的嶽!”

——摘自伊勒瑯公主的《穆阿迪布童年簡史》

門開著一條縫,傑西卡走了進去,來到一間墻壁塗成黃色的房間中。她左手邊擺著一張靠背黑皮沙發、兩個空書架,凸起的側面掛著一只布滿灰塵的長頸水瓶。她右邊還有一扇門,立著更多的空書架,一張來自卡拉丹的桌子和三把椅子。嶽醫生站在她正前方的窗戶旁,背對著她,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傑西卡又悄悄往屋裏走了一步。

嶽的外套已經起了褶子,左肘處有塊白色的汙跡,像是剛在白粉墻上靠過。從後面看,他就像一幅無肉的簡筆人物畫,套在一件超大的黑衣中,又像一幅誇張的漫畫,隨時準備在傀儡主人的指揮下擺動肢體。只有那近似方形的腦袋像是活的,黑色長發由那個蘇克學校銀環紮著,搭在肩上。他注視著外面的場景,腦袋也隨之微微轉動。

傑西卡又掃視了一遍屋子,沒有發現兒子的身影。但她知道,右邊那扇關著的門,應該通向一間小臥室,保羅曾說過他喜歡那兒。

“午安,嶽醫生,”她說,“保羅在哪兒?”

他點了點頭,像是看到了窗外的什麽東西,接著仍背著身,用一副心不在焉的口氣說道:“你兒子累了,傑西卡,我讓他去隔壁屋子休息了。”

他突然一怔,隨即轉過身,紫色嘴唇上的胡須也飄了起來。“恕我失禮,夫人!我剛才在想一些事……我……不是故意要這麽隨便稱呼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