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13(第3/4頁)

保羅剛想開口說幾句,公爵便打斷了他。“兒子,我必須對某個人講講這些事。”他嘆了口氣,望望窗外幹枯的土地,連花也消失了——被露水收集者踐踏,被烈日曬枯了。

“在卡拉丹,我們用海洋和空氣之能統治,”公爵說,“在這兒,我們必須積聚沙漠之能。這是你將繼承的遺產,保羅。如果我發生了意外,你會怎麽樣?你不會成為反叛者,而會成為遊擊戰士——逃跑,遭到追殺。”

保羅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從未見過父親表現得如此消沉。

“要想統治厄拉科斯,”公爵說,“必須正視損害自尊的決定。”他擡手指向窗外,在機場一邊的一根杆子上,掛著一面懶懶飄動的綠黑旗幟。“那光榮的旗幟最終可能會成為許多邪惡的象征。”

保羅嗓子發幹,咽了一口唾沫。父親的話沒有多少實際意義,一種致命的感覺使這男孩感到內心空空如也。

公爵從口袋裏掏出一片抗疲勞藥片,丟進嘴裏咽了下去。“權力和恐懼,”他繼續說,“是統治國家的工具。我得安排一下,接下來要重點對你進行遊擊戰訓練。在那個膠片資料裏——他們管你叫‘穆迪’,‘李桑·阿爾-蓋布’——那是我們最後的手段,你可以利用利用。”

保羅看著父親,注意到藥片開始起作用,公爵的肩膀挺了起來。但保羅仍然想著那些令他害怕和懷疑的話。

“那生態學家怎麽還不到?”公爵喃喃道,“我告訴過杜菲早點帶他來見我。”

我的父親,帕迪沙皇帝,有一天拉著我的手。我用家母教的方法感覺到,他隱隱有一絲不安。他把我領到畫像廳裏雷托·厄崔迪公爵的擬像前。我注意到他們倆驚人地相像——家父和這個畫中人——他們都有著高貴瘦削的臉龐,輪廓分明的面容上是一對冷酷的眼睛。“公主,我的女兒,”家父說,“當這個男人選妻之時,我真希望你的年齡能大一點。”當時家父七十一歲,但看起來不比畫像上的那個人老,而我只有十四歲。但我仍然記得,當時我就推斷出,父親的內心希望公爵是他的愛子,他對他們出於政治原因而成為敵人感到厭惡。

——摘自伊勒瑯公主的《家父家事》

凱恩斯博士奉命要出賣這些人,可和這些人的第一次會面就讓他動搖了。他對自己的科學家身份感到自豪,對他來說,傳說只是有趣的線索,憑此可以尋求文化根源。然而這男孩和那古老的預言竟是如此吻合。他身上的確有著“探尋真相的眼神”,一種“內斂的公正氣度”。

當然,傳說也留有余地,沒有說明神母是將彌賽亞帶來此地,還是在此地生下他。不過,傳說與現實確實相當契合,著實令人生怪。

他們是上午在厄拉奇恩城外飛機場的行政大樓裏相見的。一架沒有標志的撲翼飛機蹲在一旁,隨時待命,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就像某只似睡非睡的蟲子。一名厄崔迪衛兵手握利劍守在旁邊,他身上開著的屏蔽場使周圍的空氣有一絲扭曲。

凱恩斯對著屏蔽場冷笑了一聲,心想:厄拉科斯會使他們大吃一驚的。

這位星球生態學家舉起一只手,令他的弗雷曼警衛退後,然後大步走向大樓的入口——一塊鍍塑巖石上挖出的黑洞。這座石頭建築真是毫無遮蔽,他想,簡直連洞穴都不如。

門內的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腳步,理了理衣袍和蒸餾服左肩上的裝置。

門開了,一群全副武裝的厄崔迪士兵從裏面魚貫而出,裝備著慢速散彈擊昏器、劍和屏蔽場。從他們身後走出一位黑皮膚、長著一張鷹臉的高大男人。他穿著一件朱巴鬥篷,胸前飾有代表厄崔迪的鷹徽。看得出來,他對那身服飾並不熟悉,鬥篷緊貼在蒸餾服褲腿的兩側,沒有那種大步走路時恣意搖曳的感覺。

他身旁跟著一位年輕人,長著跟他一樣的黑發,但臉龐更圓。凱恩斯知道這年輕人只有十五歲,不過體型看上去比他的年紀要小。但這年輕人身上帶著一種威儀,一種泰然自若的自信,就好像對周圍的一切早已了如指掌,而別人卻毫無覺察。他穿著跟他父親一樣的鬥篷,卻有著一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就好像一直以來他都穿著這種服飾一樣。

“穆迪洞悉別人難以察覺的一切。”預言如是說。

凱恩斯搖搖頭,他告訴自己:這些只不過是普通人。

隨這兩個人一同前來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他穿著類似的沙漠服,凱恩斯一眼就認出了他——哥尼·哈萊克。凱恩斯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息了內心對哈萊克的憤恨,他曾向自己簡略說過,該如何與公爵及其繼承人見面,以及見面時要注意的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