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派對時間(第4/5頁)

但是,這樣的親昵僅限住戶本人所在的樓層。在大廈的其他地方,分化對立正在急速加劇。萊恩發現手裏的酒喝空了,便乘電梯來到了第10層。不出所料,對酒類的搶購已經出現,不耐煩的住戶在酒廊外排起了長龍。萊恩看見他姐姐已經離櫃台很近,便去找她幫忙。她想都沒想就予以拒絕,旋即還發起了對下午那些犯蠢瞎搞的強烈聲討。某種程度上,她顯然是把萊恩跟低層住戶歸到了一夥,認定肇事者是他跟懷爾德那幫狐朋狗友。

在萊恩等著排到自己的時候,有那麽一支頂層討伐小分隊在泳池引發了一場風波。最上面3層的一群住戶氣勢洶洶,其中包括痛失阿富汗獵犬的女主人。她和她的同伴開始下水胡鬧,違反泳池規定坐在橡皮筏上喝香檳,還往那些已經穿好衣服離開更衣室的人身上潑水。年邁的負責人意圖阻止卻是徒勞,於是即刻放棄,坐回跳板後方的隔間裏去了。

電梯裏滿是惹是生非的推搡,信號按鈕不規律地閃爍,乘客不耐煩地捶打著電梯門,電梯井哐哐作響。萊恩和夏洛特要乘電梯去27層參加派對,卻被三位喝醉了的飛行員給送到了3層,其間兩人還被推撞了好幾下。那幾個飛行員手裏攥著酒瓶,整半個小時使盡渾身解數才終於到了要去的10層。其中一位滿面春風地箍著夏洛特的腰,差點兒將她拽進了學校旁小投影劇場。這地方以前是用來放兒童電影的,現在則在放私人拍攝的黃片,且其中一部的拍攝地明顯就在本樓,表演者系就地招聘。

27層那場派對的主人是艾德裏安·塔爾博特。此人娘娘腔但討人喜歡,是一位精神科專家,也在醫學院教書。在這裏,當天第一回,萊恩終於開始讓自己放松下來;他發現派對上的客人都是從鄰近公寓過來的,他們的面孔和嗓音熟悉得讓人心安。某種意義上,恰如他對塔爾博特所言:他們都是一個村的。

塔爾博特則表示:“都是一個宗族的,可能更準確。這公寓樓裏的人口組成已經遠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樣單一了。很快,我們就都會拒絕同我們領地以外的任何人說話。”他接著道:“今天下午,我車上的擋風玻璃被一個掉下去的瓶子砸碎了。我可以把車泊回各位停放的區域嗎?”作為一位持證行醫的醫師,塔爾博特有資本把車停放到離大廈最近的車位上。然而許是之前就預見到了距離太近帶來的危險,萊恩則從未動用過這個特權。精神科專家的請求當即獲得了其他住戶的首肯——同宗同族的,誰會否決這種出於團結目的的中肯提議呢。

這是萊恩參加過的最成功的派對之一。摩天樓裏的大多數派對上,客人們個個彬彬有禮地站著,閑聊彼此的專業領域,聊完告辭走人;而這場派對真的是輕松快樂,有一種讓人真正亢奮起來的氛圍。不到半小時,女賓幾乎全喝醉了,而這也是萊恩用來衡量一場派對成功與否的標尺。

當他以此恭維塔爾博特的時候,這位精神科專家則不置可否:“空氣裏是有某種欣快的活力,是這樣;可這跟談笑風生或是情投意合有關系嗎?我會說,恰恰相反。”

“你不擔心?”

“可以說,還輪不到我來擔心——不過我們誰也都是這麽想的。”

這善意的話提醒了萊恩。聽著周遭熱火朝天的交談,他突然意識到其中究竟有多少的敵意在擴散開來,直指摩天樓裏其他的樓層區域。賓客們聊著低層的住客如何如何無能,高層的住客如何如何傲慢;而但凡此類的八卦和扯淡,人人都滿懷熱切地照單全收,幽默玩笑間盡是惡意。這一切之中,蓄積了滿滿的族群偏見。

但是,也恰如塔爾博特所言,萊恩發現自己對這一切並沒怎麽擔心。他甚至還從中獲得了某些本真的快感,像是在和旁人一起八卦的時候,還有就是看著平日裏很謹慎的夏洛特·梅爾維爾幾次三番喝過了頭。至少,借這種方式,大家彼此還算關聯得上。

不過,派對結束後,27層候梯廳的電梯門外發生了一起小而惡劣的事件。雖已過了十點鐘,整座樓卻依然動靜四起。住客們像不肯睡覺的小孩,在彼此的公寓闖進闖出,沖著樓梯間向樓下大喊大叫。電梯按鈕被人沒完沒了地按,直按到系統紊亂電梯罷工。候梯廳裏擠滿了不耐煩的乘客,他們的下一站都是去參加26層那位詞典編纂人開的派對。雖然只下一層樓,但是從塔爾博特家出來的這幫人都堅決不肯走樓梯;就連夏洛特,也面色酡紅地挽著萊恩的胳膊,搖晃著加入人潮沖進了候梯廳,然後掄起結實的拳頭砸向電梯門。

一部電梯終於到達,門開處,裏面只有一名乘客,這位身材單薄、神經衰弱的年輕姑娘是和母親同住在5層的女按摩師。萊恩馬上認出她是所謂“遊民”當中的一員。大廈裏有大量這樣的住客,都是些空守著公寓無事可做的家庭主婦和不願外出的成年女兒。她們花大把時間在這巨型建築的電梯裏上上下下,在長長的走廊裏遊遊蕩蕩,不停四處搬家,以期撞上些變數或是尋點兒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