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0,富爾頓郡山下

特洛伊悠悠醒轉,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座墳墓當中。四下裏是一個密閉的世界,一塊厚厚的磨砂玻璃正緊貼在他的臉上。

寒氣入骨,另外一側,黑影幢幢。他想要擡起雙臂敲打玻璃,但肌肉上沒有半分力道;他試圖大聲尖叫,結果卻只是咳嗽連連。口中,是一股難聞的味道;耳邊,是沉重的鐵索被打開時的咣當聲響以及氣體泄漏的嘶嘶聲,還有經年未用的合頁的嘎吱怪叫。

頭頂的燈光異常明亮,幾只探到他身上的手掌帶著別樣的溫暖。他們扶他坐了起來,而他繼續咳嗽著。呼吸間,一道道白汽在淒寒的空氣當中清晰可見。有人遞來了水,還有藥片。水涼,藥苦。特洛伊奮力吞了幾大口。若非有人幫忙,他幾乎端不住手中的杯子。記憶洶湧,各種夢魘般的場景紛至沓來,他雙手顫抖,久遠的時光和往昔的記憶在相互糾纏,他打了一個寒噤。

一身紙袍。膠布被揭去的痛感。一根管子,被人從下體抽了出去。兩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將他從棺材當中扶了出來。四下裏,白霧蒸騰,水汽在凝結,消散。

坐起身來,特洛伊在明晃晃的燈光下眨了眨眼,活動了一下久未擡起的眼皮,看向了穹形屋頂下那一排排的棺材,一眼望不到頭,裏邊皆是活人。天花板很低,千萬丈黃土壓得人喘不上氣來。還有這年月,已是這麽多年過去。他所關心的那些人,恐怕都已不在。

一切,都已不在。

藥片卡在了喉嚨處,他努力吞咽。記憶,一如醒來時的夢境那般在漸漸變薄,他所熟悉的一切,正在漸漸離他而去。

他向後倒去,可那兩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對此早已了然於胸。他們扶住了他,將他放倒在地。紙袍摩擦著肌膚,窸窣作響。

各種畫面再次回來,回憶猶如連珠的炮火,呼嘯而來,疾馳而去。

那藥片的作用,也就僅限於此。想要徹底摧毀過去,得交給時間。

特洛伊將臉埋在雙手間,啜泣了起來。一只溢滿同情的手落在了他頭上。那兩名白衣男子倒也慈悲,並未打擾他。他們並不著急。此時,正是行走的魂靈彼此間展示風度的時候。那些尚睡在棺材中的人,總有一天也會站起身來,感受到這樣一份大度。

並最終……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