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18號地堡

煙氣朦朧中,米什匆匆朝著上面奔去,喉嚨如同著了火一般。有人在竊竊私語,說機電部的一場爆炸正是電燈全黑的原因,也有人在說一段豎井出了問題,地堡已用上了備用電源。他三步並作兩步,一段螺旋梯剛走完一半,便聽到了如此這般議論。能夠出來活動的感覺真好,雖然肌肉會酸痛,但也總好過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成為別人的負擔。

他還注意到,不管是誰,只要一看到他,不是立刻閉上嘴巴,便是作鳥獸散,甚至就連那些他認識的人也是如此。開始時,他還以為是自己已被人認出來的緣故,但細想來,是因為他身上穿的那身安保人員服裝。像他一樣的年輕人在樓梯上來來去去,踩得樓梯震天響,已將所有人嚇得夠嗆。昨天,他們都還是農民、焊工和司泵工,可現在轉身一變,成為了帶著槍械維持秩序的人。

許多次,米什都被這樣一群人攔了下來,問他要去哪兒,問他的槍去哪兒了。他告訴他們說他剛剛在下面幹完一仗,現在正要回去匯報——這不過又是一件他聽來的事情。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所了解的情況,似乎並不比他多上多少。一如往常那般,衣服的顏色說明了一切。每個人似乎都覺得,他們一眼便能將你給認出來。

越是接近資訊部,活動越是頻繁。一群新招募的人員列隊而過,米什隔著欄杆,看著他們踢開了下面一層的許多房門,呼嘯而入。隨即,叫聲和刺耳的“砰砰”聲響起,如同鐵棍砸在了鋼板上。十幾聲“砰砰”聲過後,尖叫聲少了。

等他來到農場時,雙腿已酸脹不已,肋部更是一陣陣劇痛。幾名農民手執鐵鍬和耙子出現在平台上。他過去時,聽見有人喊了句什麽。米什加快腳步,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和弟弟,第一次佩服起老爸堅守泥土的智慧。

約莫攀爬了一個小時後,他終於來到了安靜的鴉巢。孩子們都已走了,想必絕大部分家庭都已躲進了公寓,蜷縮在一起,希望這次瘋狂也能如往常那般過去。走廊上,幾個儲物櫃依然敞開著,一個孩子的背包就躺在地上。米什拖著酸痛的雙腿,蹣跚著向前走去。只聽一陣熟悉的歌聲伴隨著金屬在瓷磚上摩擦出來的淒厲聲響,傳了出來。

走廊一頭,她的門一如既往地敞開著,在迎接著他。歌聲正是鴉夫人的,中氣似乎比尋常還要充足。米什看到自己並非第一個到達的,他的信息已經發了出去。弗蘭基和艾莉已經到了,兩人穿的都是農場安保部門的那種綠白二色服裝。他們正在鴉夫人的歌聲當中擺放著課桌。靠墻而立的那堆課桌上的油布已被揭走,一張張桌子正按照米什兒時的記憶被擺放回原位。鴉夫人似乎在期待著它們隨時被坐滿。

艾莉率先注意到了米什的到來。只見她一頭烏黑的頭發在腦後綰了一個髻,轉身看到他在門口時,她明亮的雙眸當中立刻閃耀出了別樣的神采,似乎就連臉上的農民斑也被照亮了。她奔了過來,米什看到她把褲腿綁在靴子上面,雙肩處還各有一條帶子,收短了袖子。她身上穿的,想必是弗蘭基的工裝。當她撲進他的懷裏時,他不由得在想為了來這兒見他,他們倆到底都經歷了怎樣的風險。

“米什,我的孩子。”鴉夫人停下了歌唱,笑盈盈地招手示意他過去。片刻過後,艾莉怏怏不樂地松開了他。

米什握住了弗蘭基的手,謝過了他們的到來。他頗花了一點工夫才意識到這位朋友似乎有點不一樣——他的頭發也同樣被割短了。兩人都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皮,不約而同地笑了。在某些並無幽默可言的時刻,幽默總是如此輕松地到來。

“我的羅德尼怎麽回事?”鴉夫人問。她一只手操縱著椅子,枯瘦的身軀上掛一襲睡袍,那椅子不停地前後晃動著。

米什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似乎還有煙霧滯留在肺裏徘徊不去。隨即,他將自己在樓梯上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們,跟他們說了機電部爆炸、起火的傳聞,說了安保人員們身上的槍支。他還沒來得及說完,鴉夫人便揮了揮雙臂,止住了他。

“不要說打鬥,”她說,“打鬥我見得多了,都可以畫出一幅畫來掛在我的墻上。羅德尼呢?我的孩子怎麽了?他抓到他們了嗎?他讓他們付出代價了嗎?”她握起了一個小小的拳頭,舉到了頭頂。

“沒有,”米什說,“抓誰?他需要咱們的幫助。”

鴉夫人笑出了聲,這讓他很是沮喪,只好試著解釋:“我把您的紙條給他了,他回了我一張,是求救的。他們把他關在了那種好大好大的鐵門後面——”

“不是關。”鴉夫人說。

“——就像是他犯了什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