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2頁)

“你那天都幹了什麽?”他問,“是你把我和她分開的,不是嗎?還有咱們最後敲定圖紙的那晚——米克錯過的那些時光——也是你的傑作。”

一絲陰霾滑過了安娜的面龐,一些深沉而又黑暗的東西泛了上來。唐納德原本以為會遭遇迫不及待的解釋、決絕的態度、堅決的抵賴,可安娜卻是一臉的悲傷。

“那麽久了,”她搖了搖頭,“對不起,唐尼,可那都過去那麽久了。”她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了門口,像是預感到了危險。唐納德回頭看了一眼,什麽也沒看到。“咱們得從這兒出去,”她嗓音嘶啞、脆弱而又遙遠,“唐尼,我爸爸,他們達成了一份契約——”

“我想知道你都幹了什麽,”他說,“告訴我。”

安娜搖了搖頭。“米克和我所做的事情——唐尼,在那時看來似乎是對的。我對不起你。可我得跟你說另外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的聲音纖細而又無力。她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吸管,可唐納德卻抓住她的一條胳膊。“在你深凍的時候,爸爸喚醒了我,讓我又上了一班。”她擡起頭,定定地注視著他,牙齒“咯咯”直響。她在回想:“我發現了一件事——”

“停,”唐納德說,“別再編故事了,別再撒謊了。我只要真相。”

安娜轉開了目光,一陣抽搐湧遍她的全身,她體若篩糠。熱氣從她頭發上蒸騰而起,冰棺上凝結的水汽突然增多了。

“原本就該這樣。”她說。她說話的方式、她那躲閃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原本就該這樣,你和我在一起。這地方是咱倆建的。”

唐納德只覺得一陣新的怒火騰地從心裏躥了上來。他那兩只手抖得竟比她的還要厲害。

“我不該這麽孤獨的,”他咬牙切齒地說,“而且你也無權決定這種事情。”他用雙手緊緊地抓著冰棺邊緣,抓得指關節發白。

“你得聽我說,我必須告訴你。”安娜說。

唐納德等待著。是解釋還是道歉?她爸爸原本便差不多已經奪走了他的一切,可她又來劫掠了一番。瑟曼毀了這個世界,而安娜則毀了唐納德的世界。他在等待著,看她還有什麽可說的。

“我爸爸訂了一份契約,”她的聲音漸漸有力了,“我們將永遠也不會被喚醒。咱們得從這兒出去,我需要你的幫助——”

又來了。她絲毫不在乎她已毀了他這一事實。唐納德只覺得心底的怒火在漸漸退去,他的身體當中似乎出現了一道缺口,那洶湧的怒氣猶如潮水一般,來了又去,無法聚集,只好伴隨著一聲嘆息和嘶嘶聲響摔得粉碎。

“喝吧,”他溫柔地擡起了她的胳膊,“然後你就可以告訴我,告訴我該怎麽幫你了。”

安娜眨了眨眼。唐納德拿起吸管,放到了她唇邊。正是這對嘴唇即將告訴他一些東西,讓他繼續迷惑,利用他,以讓她自己不再那麽茫然,不再那麽孤單。他已聽夠了她的謊言,受夠了她的荼毒。再去聽她說話,便是為虎作倀。

安娜的雙唇裹住了吸管,雙頰凹陷,開始吸了起來。一股叫人惡心的綠色液體,順著吸管湧了上去。

“好苦。”她剛吸了一口,便低聲說道。

“噓——”唐納德告訴她,“喝吧,你需要這個。”

她照做了,唐納德幫她捧住了膳魔師水杯。喝了幾口,安娜又停了下來,說他們必須從那兒出去,那兒不安全。他一邊附和著,一邊再次將吸管引向她的嘴邊。危險的是她。

安娜沒喝完,便擡起頭注視著唐納德,一臉的迷惑。“我……怎麽這麽困?”她一邊問,一邊緩緩地眨動著眼睛,想努力睜開。

“你不該把我帶到這兒,”唐納德說,“咱們不該這樣過活。”

安娜擡起一只手,伸出來抓住了唐納德的肩膀。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重重地靠在了他身上,而他則突然回想起了他們的初吻。那是在大學裏,那天晚上她喝多了,在他舉辦聯誼會的房子裏的沙發上睡著了,頭就枕在他肩上。而唐納德則一動不動,將那姿勢保持了整整一晚。聚會在繼續,最終歸於沉寂,而唐納德的一條胳膊卻被她壓住,越來越麻。待他倆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安娜先醒來,莞爾一笑,謝過了他,說他是她的守護天使,並給了他一個吻。

此刻回想起來,恍若隔世,已成了亙古的記憶。生活不該如此拖沓。可安娜那晚的呼吸卻分明清晰如昨。他還記得上一個班次時,兩人同躺一張小床上,她枕著他的胸口入眠。隨即,他便聽到了,聽到她顫抖著突兀地吸了最後一口氣。一大口。接著,她的身體僵了一僵,冰冷的指甲顫抖著陷進了他的肩膀。唐納德就那樣抱著她,直到她的指頭慢慢松開,直到安娜·瑟曼吐出了她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