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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地堡·

茱麗葉冷得渾身發抖,但她還是扶著孤兒站起來。他兩手抓著欄杆,搖搖晃晃站起來。

“你走得動嗎?”她一直盯著上面的樓梯,怕忽然會有人冒出來。那個人攻擊孤兒,差點殺了他。

“應該可以。”他擡起手摸摸額頭,看看手上的血,“不過,不知道能走多遠。”

她扶著他走上樓梯。燒焦的橡膠輪和汽油味聞起來很刺鼻,而身上的衣服感覺還是濕濕的。她呼吸的時候嘴裏還是不斷冒出一團團的白霧,不說話的時候兩排牙齒就會咯咯打戰。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刀子,孤兒抓住外側的欄杆。她擡頭看看上面,心裏盤算著要怎麽走到上面。要直接走到最上面的資訊區,根本不可能辦得到。在水底缺氧太久,她的肺機能還沒有復原,而且因為顫抖得太厲害,渾身肌肉無力。而孤兒的情況似乎更糟糕。他微張著嘴,眼神恍惚,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

“你有辦法走到保安分駐所嗎?”茱麗葉問。她先前到物資區找東西的時候,常常在那裏睡覺。不知道為什麽,羈押室睡起來很舒服。羈押室的鑰匙還在架子上。他們可以把羈押室的門鎖起來,鑰匙放在身上,這樣睡起來應該比較安心。

“要爬幾層樓?”孤兒問。

他對底層不熟,這和茱麗葉完全相反。他從來沒有到過底層,因為他不敢跑那麽遠。

“大概十層樓吧。你爬得動嗎?”

他擡起腳踏上第一級樓梯:“我試試看。”

於是,他們出發了,唯一的防身武器就是那把刀。茱麗葉很慶幸那把刀還在。當初她在機電區摸黑漂浮的時候,這把刀竟然沒有漂走,簡直是奇跡。她緊緊抓住刀子,刀柄握起來很冷,但她的手更冷。這把刀本來是做菜用的,沒想到現在卻成了武器。從前,她手上永遠戴著那只手表,片刻不離,而現在,這把刀取代了那只手表。上樓的時候,每走一步,她都會伸手去扶欄杆,刀柄就會撞到欄杆。她另一手扶著孤兒,而孤兒每走一步就會痛苦地呻吟一聲。

“他們有幾個人,你還記不記得?”她看著他的腳步,然後緊張兮兮地擡頭看看上面的樓梯。

孤兒呻吟著說:“應該是沒有人才對。”他搖晃了一下,茱麗葉趕緊扶住他。“大家都死了。”

爬上一層樓之後,他們停下來休息。“可是你自己不就活下來了嗎?”她提醒他,“這麽多年來,你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

他皺起眉頭,擡起手搓搓胡子,氣喘籲籲。“我是孤兒啊。就只有我一個人。”他搖搖頭,好像有點感傷,“他們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茱麗葉擡頭看看上面的樓梯井,看看欄杆外的空隙。樓梯井裏蕩漾著昏暗的綠光,但更高地方卻是一片漆黑。她咬緊牙根,免得牙齒繼續咯咯打戰,聲音很大。她必須仔細聽聽看上面有沒有什麽動靜,有沒有人。孤兒掙紮著爬上樓梯,茱麗葉緊緊跟在他旁邊。

“你有看到他長什麽樣子嗎?你還記得什麽?”

“我還記得——我還記得他跟我差不多年紀。”

茱麗葉似乎聽到他在哭,不過,可能只是他爬樓爬得太累,喘得太厲害。她轉頭看看他們剛剛經過的那扇門。門裏一片漆黑,顯然資訊區的電力並沒有傳到這裏。攻擊孤兒的人會不會躲在裏面?不會再有壞人來追他們了嗎?

她暗暗祈禱,但願如此。他們還有很遠的路程要走。就算只是到保安分駐所就已經夠遠了,要想回到資訊區,那幾乎是遙不可及。

就這樣,他們默默爬上了一樓半。茱麗葉渾身發抖,而孤兒一直呻吟,滿臉痛苦的表情。她不時搓搓自己的手臂,因為爬樓梯的關系,而且還要扶著孤兒,她發覺自己開始流汗了。要不是因為身上穿著濕衣服,她應該不覺得冷了。爬了三層樓之後,她忽然發覺自己好餓,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全身癱軟。身體跟機器一樣,需要燃料,身體才會暖和。

“再爬一層樓,我就必須停下來休息一下了。”她告訴孤兒。他嘀咕著說好。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休息了,爬起樓梯來反而更有精神。他可以計算還要再爬幾級樓梯,而不是永無止盡。來到一百三十二樓平台的時候,孤兒扶著欄杆坐下來。他手抓著橫杆,一格一格慢慢往下移動,慢慢坐下,然後躺下來,擡起手掩著臉。

茱麗葉暗暗祈禱,希望他只是輕微的腦震蕩。從前在機電區她看過很多。有些男人自以為是硬漢,不肯戴安全帽,結果就被工具撞到頭。這時候,他們就硬漢不起來了。孤兒只要好好休息就沒問題了。

然而,停下來休息,缺點是她又開始覺得冷。茱麗葉拼命跺腳,讓血液保持循環。剛剛爬樓梯流了不少汗,衣服濕了,現在反而更冷。她感覺得到樓梯井有空氣在循環,空氣經過底下冰冷的水面,形成一股冷空氣從底下吹上來,就像天然空調。她肩膀抖個不停,手上的刀子也抖個不停,她幾乎看不清楚刀刃上自己的倒影,只見一團模糊。雖然上樓梯很累,可是停下來休息卻更要命。而且,她還猜不透那個人究竟躲在哪裏,只能暗暗祈禱,希望他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