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復數的獨一無二

夜晚的盧浮宮是個擁有獨特魔力的非凡場所。假如你能對巡邏警衛視而不見,對警報系統的輕柔嗡嗡聲和下水系統可怕的隱約隆隆聲聽而不聞,只要你能假裝這些東西都不存在,那麽這裏就會變成許多個世代的面孔大眼瞪小眼的好地方。米洛的維納斯與埃及文書調情,船難水手向拿破侖皇帝求救。這是個奉行平等主義的宮殿,統治它的女士甚至不是法國人。也許她正是因此微笑。

伯爵走向在《蒙娜麗莎》周圍豎起的鐵板籠子。“看,這就是問題。”

曾經有過許多人企圖偷走《蒙娜麗莎》。伯爵就知道好幾起,甚至插手阻止了其中一些。精密得愚蠢的計劃永遠最不成功,笨蛋想出來的辦法卻時常得勝,比方說有個意大利雜役只是把《蒙娜麗莎》塞進大衣裏,就堂而皇之地走出了盧浮宮。

伯爵並不特別擔心這種圖謀。小小的惡名反而極大地增加了這幅畫的價值。可是,這幅小得驚人的可愛肖像同時也成了一整個產業的核心,這個產業旨在阻擋竊賊、潑酸者和過於熱情的遊客。有全世界所有畫廊中最堅不可摧的安保系統在捍衛《蒙娜麗莎》。不過,有一條路能繞過所有屏障。

“這幅畫被封閉在鋼板和防彈玻璃搭建的籠子裏。但這,”伯爵朝它揮舞手臂,“只是用來防護襲擊的一道物理屏障。”

他點點頭。赫爾曼的飛賊躡手躡腳上前,手握吸力墊。

伯爵命令他們停下。“等一等。首先,我們用超聲波刀破壞警報系統的電路。”

赫爾曼取出一個裝置,這東西有點像特大號的加粗萬寶龍鋼筆。如果博士在場,他一定會驚訝而敬畏地望著這把超聲波刀。赫爾曼緩慢而平穩地揮動超聲波刀,繞著籠子邊緣走了一圈,動作精準堪比外科手術醫生。裝置的嗚嗚聲越來越尖利,飛賊將吸力墊輕而又輕地壓在玻璃上。要是太早壓上去,他們就會觸發警報。要是太遲,玻璃就會破碎落下。

一只警鈴叮當敲響。但只有一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赫爾曼停下,握刀的手徹底靜止。叮當一聲漸漸消散,毫無要響成一片的意思。赫爾曼繼續切割。

伯爵夫人看看手表。時間完全符合他們的計劃。

兩個飛賊以最精準的動作搬開玻璃,那架勢仿佛是在演啞劇。

《蒙娜麗莎》就在眼前,再也沒有任何防備,但笑容依然嫻靜文雅。來吧,她似乎在說。假如她有眉毛,肯定會輕輕一挑。一名飛賊忍不住伸手去摸。伯爵推開他。“等一等!還有第二道也是更難對付的防線。激光束。”

伯爵打個響指,交錯的紅光網格出現在油畫上。

“擋住這些光束,”伯爵教訓道,“全法國都會警鈴大作。”稍微有點誇張,但讓他們害怕也沒什麽壞處。“要穿過這些光束,我們必須改變空氣的折射率。”

他朝赫爾曼點點頭。赫爾曼永遠做足一切準備。管家取出兩個帶伸縮三腳架的小球體,放在油畫前方,打開電源。空氣像是泛起漣漪,光束彎曲垂落,離開墻壁,落在球體上,仿佛受到了磁鐵的吸引。光束之間露出了一個大缺口。

一名飛賊想上去取畫,但伯爵夫人早就準備好了,她興奮得出聲喘息。她以受過訓練的舞者步伐上前,俯身探進籠子,優雅地提起《蒙娜麗莎》,從單獨的一個普通掛畫釘上取下,懷著激動的心情將它交給丈夫。

“很好。”伯爵微笑道。

她剛把油畫放在伯爵手上,《蒙娜麗莎》就消失了。盧浮宮也一樣。

他們使勁眨眼,發現自己全都回到了舞廳裏。伯爵彎下腰,關掉牌桌上的金屬方塊。方塊停止發光,色澤變得亞暗。伯爵直起腰,環顧眾人,露出喜悅的笑容。

另外幾個人依然滿臉驚訝。全息投影比他們想象中真實得多。有一瞬間,伯爵夫人的指尖還能感覺到畫布的紋理,《蒙娜麗莎》的表面粗糙如砂紙。她可以用指甲撬起一小塊價值連城的顏料。現在卻什麽都沒有。只剩下卡洛斯,平靜得像是剛給他們看了幾張蝴蝶的幻燈片。

他從金屬方塊頂端取下手鐲,交給伯爵夫人。

“多麽有用的小道具啊,你應該也這麽認為吧,”他說,“記得經常戴著。”

伯爵夫人重新戴上手鐲,手鐲扣緊的時候,那種熟悉的刺癢又回來了。“我親愛的,”她低聲說,“你肯定是個天才。”

她的丈夫聽見這句稱贊只是聳聳肩。說得挺好嘛。“就這麽說吧,我來自一個天才家族。”

他俯身親吻妻子的嘴唇。她擡起頭迎接,心情激動。

但就在最後一瞬間,伯爵似乎想了起來,赫爾曼和兩個飛賊還站在旁邊看著呢。伯爵轉向他們,一拍雙手。“今晚!排練到此為止。今晚就是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