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人,騾與第三者

這兩個人表面上看來輕松自在,實際上剛好相反——他們體內每一根職司情感偵測的神經,都緊張得不停在顫抖。

這麽多年來,騾第一次對自己的手法動搖信心。程尼斯心知肚明,雖然他暫時能自保,卻是全力以赴的結果——對方的攻擊則不費吹灰之力。在這場耐力比賽中,程尼斯明白自己遲早會敗下陣來。

但他萬萬不該動這個念頭。將情感弱點暴露給騾,無異於獻給他一柄致命武器。在騾的心靈中,已經隱約浮現一絲不同的情緒——勝者的情緒。

設法爭取時間……

其他人為什麽遲遲不來?騾正是因此而信心滿滿嗎?他的對手究竟知道哪些他不知道的事?他緊盯著對方的心靈,可是毫無發現。他若能看透他人的心思就好了,不過……

程尼斯猛力煞住紛亂不堪的思緒。他只讓精神集中在一個念頭:設法爭取時間……

程尼斯說:“既然你已經確定我是第二基地分子,而在我們借著普利吉小鬥一番之後,我也不想再否認了。可否請你告訴我,我為什麽要到達辛德。”

“喔,不。”騾哈哈大笑,笑聲高亢而充滿自信。“我可不是普利吉,我不需要對你作任何解釋。你有許多自以為是的理由。不管那些理由是什麽,你的行動既然符合我的需要,我就懶得再追問。”

“在你對這件事的認知中,卻一定還有盲點。達辛德真是你要找的第二基地嗎?普利吉對我提過你以前的努力,還有那位成為你的工具的心理學家——艾布林・米斯。在我的……嗯……輕微的鼓勵下,他不時會透露一些歷史。第一公民,你回想一下艾布林・米斯。”

“我何必那麽做?”聲音充滿自信!

程尼斯感到那股自信即將滿溢,似乎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騾本來可能還殘存的不安情緒漸漸消失無蹤。

他盡力克制住強烈的絕望感,又說:“那麽,你並沒有什麽好奇心?普利吉告訴我,米斯曾經大吃一驚。他拼了命也要爭取時間,想盡早警告第二基地。為什麽?為什麽呢?後來艾布林・米斯死了,第二基地未曾接到警告。可是,第二基地至今依然存在。”

此時騾露出真心的微笑,程尼斯驚覺一股殘酷的情緒突然逼近,又在下一瞬間撤回。騾答道:“不過第二基地顯然接到了警告。否則,拜爾・程尼斯如何又為何會到卡爾根進行活動,對我的手下動手腳,還妄想對我耍陰謀詭計?第二基地當然接到了警告,只不過太遲了點。”

“那麽,”程尼斯故意流露出同情的情緒,“你甚至不知道第二基地是什麽樣的組織,那些具有更深含意的事件,你也不明白它們的真正意義。”

設法爭取時間!

騾感覺到了對方的揶揄,他的眼睛眯起來,並閃出一絲敵意。他習慣性地用四根指頭摸摸鼻子,再陡然迸出一句:“我就讓你說個過癮吧。第二基地究竟有什麽秘密?”

程尼斯刻意改用普通的語言,不再使用情感訊息符號。他說:“據我所知,最令米斯感到疑惑困擾的,是包圍著第二基地的重重神秘。當初,哈裏・謝頓用完全不同的方式設立這兩個基地。第一基地一切光明正大,短短兩個世紀就威震半個銀河系。反之,第二基地始終隱藏在黑暗的深淵。

“除非你能體驗那個垂死帝國當年的學術氣氛,否則不可能了解其中的道理。至少在思想上,那是個宏偉的大時代,各式各樣的思潮百家爭鳴。當然,當時已有文化傾頹的征兆,因為進一步的思想發展遭到了防堵。謝頓之所以能聲名大噪,正是因為他和那些學術絆腳石抗爭到底。他釋放的最後一點創造性火花,不但輝映著第一帝國的落日殘照,更預示了第二帝國的旭日初升。”

“非常戲劇化。後來呢?”

“因此,他根據心理史學的定律,親手創立了兩個基地。可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那些定律並非絕對的。他從未創造任何成品,只有退化的心靈才需要所謂的成品。他的心血結晶是一種不斷演化的機制,而第二基地正是演化的原動力。我們——短命行星聯盟的第一公民,我告訴你——我們才是謝頓計劃的守護者。我們才是!”

“你想拿這些話為自己壯膽嗎?”騾用輕蔑的語氣問,“還是你想要說服我?無論是第二基地、謝頓計劃或第二帝國,我一概不屑一顧;它們無法激起我一點點的同情、憐憫、責任感,或是任何你試圖投射給我的情感。從現在開始,可憐的傻子,你得用過去式來描述第二基地,因為它被摧毀了。”

當騾站起身來,向對方走近時,程尼斯發覺壓迫自己心靈的情感勢能陡然增強。他拼命抵抗,卻感到體內有什麽東西在爬動,在無情地敲擊與扭攪他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