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那樣說,”謝頓道,“‘那將標示著銀河帝國衰亡的開始。’而事實真是那樣,鐸絲。”

鐸絲嘴唇緊繃,專心聆聽這番話。當初,她以接受每件事物的一貫態度——平靜,接受了謝頓的首相任命。她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他與他的心理史學。而她十分明白,他的新職位令這項任務更加艱巨。最佳的安全防範是不動聲色,反正,只要帝國的標志“星艦與太陽”仍映在謝頓身上,世上一切有形的屏障都無法令人滿意。

他們現在的生活十分豪華——對間諜波束以及有形的幹擾皆有完善的屏蔽;她還能運用幾乎無限的經費,對她自己的歷史研究有莫大的助益——但這些都無法令她滿足。她很樂意放棄這一切,只求換回斯璀璘大學原來的那間宿舍,如果能在某個沒有熟人的不知名行政區,找一間無名的寓所則更好。

“這都非常有道理,哈裏吾愛,”她說,“但是還不夠。”

“什麽還不夠?”

“你提供給我的資訊。你說我們可能失去銀河外緣,如何失去?為何失去?”

謝頓淺淺一笑。“要是能知道該多好,鐸絲,但心理史學尚未達到能夠告訴我們答案的程度。”

“那麽,依你看,是不是那些遙遠的地方總督,他們有野心要宣布獨立?”

“當然,那是一項因素。歷史上發生過這種事——這點你比我清楚得多——但從未維持多久,也許這次會是永久性的。”

“因為帝國變弱了?”

“是的,因為貿易不像以前那麽順暢,因為溝通管道變得比過去僵硬,因為事實上,外緣的總督都比以往更接近獨立狀態。如果其中之一,懷著特殊的野心崛起……”

“你能判斷可能是哪個嗎?”

“絕對辦不到。在如今這個階段,我們能從心理史學榨出來的明確知識只有一項,那就是若有哪個懷有非凡能力和野心的總督崛起,他將發現各種條件都比過去更為有利。但也可能還有其他事件:某些巨大的天然災害,或是兩個遙遠的外圍世界聯盟突然爆發內戰。目前為止,這些事件都還無法精確預測,但我們能斷言,若有任何這類事件發生,都會導致遠比一個世紀前嚴重許多的後果。”

“但如果你無法對外緣會發生什麽事知道得更精確些,又怎能確定你采取的行動會使外緣脫離,而不是使川陀崩潰?”

“我將同時密切注意兩者,並試著穩定川陀,而不幹涉外緣的變化。在對它的運作只有這點了解的情況下,不能指望心理史學會自動指揮各個事件,所以我們必須不斷用手動控制,姑且這樣比方。在未來的日子裏,心理史學技術將精益求精,手動控制的需要就會逐年降低。”

“但是,”鐸絲說,“那是在未來,對不對?”

“沒錯,甚至這點也只是個希望罷了。”

“假如我們死守外緣,究竟是什麽樣的不穩定在威脅川陀呢?”

“同樣的可能性:經濟和社會因素、天然災害、高級官員間的野心傾軋,此外還有別的。我曾對雨果打個比方,說帝國正處於過熱狀態,而川陀則是其中最熱的部分。它似乎即將瓦解,各種基礎公共設施——供水、暖氣、廢物處理、燃料管線,以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不尋常的問題。最近,我越來越將注意力轉移到這方面。”

“皇帝駕崩又如何呢?”

謝頓攤開雙手。“那是無可避免的事,但克裏昂目前健康狀況良好。他和我同年,雖然我希望我們都更年輕些,但他並不算太老。他的兒子完全無法繼承皇位,可是排隊的人會很多,多到足以引起紛爭,而使他的駕崩成為危機。但就歷史的角度而言,它或許不至於釀成一場大禍。”

“那麽,談談萬一他遇刺吧。”

謝頓緊張兮兮地擡起頭來。“別那麽說,即使我們有屏蔽,也別用那樣的字眼。”

“哈裏,別傻了,那是必須考量的一個可能性。曾有那麽一段時間,九九派差點就取得政權,假使他們成功了,那麽大帝遲早……”

“或許不會,他當個傀儡會更有用。無論如何,忘掉這件事吧。久瑞南去年死在尼沙亞,一個相當可悲的人物。”

“他還有追隨者。”

“當然,每個人都有追隨者。你在研究川陀王國和銀河帝國早期歷史的過程中,有沒有讀到過我的故鄉赫利肯上的星球黨?”

“沒有,沒讀到過。我不想傷你的心,哈裏,但我不記得讀過任何和赫利肯有關的歷史事件。”

“我並不傷心,鐸絲。沒有歷史的世界是快樂的,我總是這麽說。言歸正傳,大約兩千四百年前,赫利肯上出現一群人,深信赫利肯是宇宙中唯一的住人星球;赫利肯就是整個宇宙,外面就只是固體球殼所構成的天空,點綴著許多微小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