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克裏昂一世所屬的恩騰皇朝,統治帝國已經超過兩個世紀,而衛荷區則一向有反恩騰皇朝的傳統,此一心態可遠溯早年衛荷區長出任皇帝的時代。衛荷皇朝並未持續多久,也沒有出色的成就,可是衛荷的人民與統治者,皆難以忘懷一度擁有的至尊地位——不論它多不完美,多麽短暫。十八年前,自命的衛荷區長芮喜爾那次挑戰帝國的短命行動,同時提高了衛荷的自尊心與挫折感。

基於上述事實,不難了解在一小撮主謀者的感覺中,藏身衛荷如同躲在川陀其他各地一樣安全。

此時,在本區某個廢棄部分的一間屋子裏,他們五人圍桌而坐。這間屋子陳設簡陋,但擁有極佳的屏蔽。

其中一張椅子,品質比其他幾張稍顯精致,根據這一點,即可判斷坐在上面那名男子是領導者。他面容瘦削,臉色蠟黃,有一張寬闊的嘴巴,嘴唇則蒼白得幾乎看不見。他的頭發有點灰白,但他的雙眼燃燒著澆不熄的怒火。

他瞪著坐在他正對面那個人。與前者相較之下,那人顯然年紀大得多,而且和藹得多,他的頭發幾乎全白了,每當他說話時,豐滿的雙頰總是像要顫抖。

那領導者以嚴厲的口吻說:“怎麽樣?你什麽也沒做,這點十分明顯。解釋一下!”

那位年長者說:“我是老九九派,納馬提。我為什麽需要解釋我的行動?”

一度曾是拉斯金・九九・久瑞南左右手的坎伯爾・丁恩・納馬提,隨即答道:“老九九派多得是。有些無能,有些軟弱,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身為一個老九九派,不比一個老笨蛋更有意義。”

那位年長者上身靠回椅背。“你在罵我是老笨蛋?我?卡斯帕・卡斯帕洛夫?我追隨九九的時候,你甚至還沒入黨,只是個窮兮兮的無名小輩,正在四處尋找信仰。”

“我不是罵你笨蛋,”納馬提厲聲道,“我只是說有些老九九派是笨蛋。你有個現成的機會,對我證明你不是他們的一員。”

“我和九九的關系……”

“別提啦,他已經死了!”

“我可認為他的精神長存。”

“如果這種想法對我們的鬥爭有幫助,就讓他的精神長存吧。不過那是對別人,而不是對我們自己,我們知道他犯了一些錯誤。”

“我否認這一點。”

“別硬要把一個犯了錯的普通人塑造成英雄。他以為光靠口舌之能,光靠言語,就能搖撼帝國……”

“歷史告訴我們,過去曾有言語搖撼山嶽的例子。”

“顯然並非久瑞南的言語,因為他犯了錯誤。他以極其拙劣的手法,掩藏他的麥曲生出身。更糟的是,他讓自己中了圈套,竟然指控首相伊圖・丹莫刺爾是機器人。我警告過他,我反對提出那種指控,但他聽不進去,結果被整垮了。現在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不論我們對外如何利用久瑞南的精神,我們自己可別被它釘死了。”

卡斯帕洛夫默默坐在椅子上。其他三人輪流打量著納馬提與卡斯帕洛夫,三人都心甘情願讓納馬提主導這場討論。

“隨著久瑞南被放逐到尼沙亞,九九派運動四分五裂,眼看就要煙消雲散。”納馬提粗聲道,“事實上,要是沒有我,它早已消失無蹤。我一點一滴,一磚一瓦,將它重建成一個延伸川陀各個角落的網絡。這點,我相信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首領。”卡斯帕洛夫喃喃道。使用這個頭銜稱呼對方,明白顯示卡斯帕洛夫在尋求和解。

納馬提硬邦邦地笑了笑。他不堅持這個頭銜,但他總是樂意聽到別人這麽稱呼。他說:“你是這個網絡的一環,你有你的責任。”

卡斯帕洛夫動來動去,顯然內心正在自我交戰。最後,他終於緩緩說道:“你剛才告訴我,首領,你曾經警告久瑞南,反對他指控老首相是機器人。你說他聽不進去,但你至少說了出來。我能否有同樣的權利,指出我眼中的一個錯誤,並且讓你聽聽我的說法,就像當初久瑞南聽你說那樣,即使你同樣不接受我的忠告?”

“你當然可以說出你的意見,卡斯帕洛夫。你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能這樣做。你要指出什麽?”

“我們采用的那些新戰術,首領,本身就是個錯誤。它們導致了癱瘓,造成了破壞。”

“當然!那正是我們的目的。”納馬提在座椅中動來動去,努力控制著滿腔怒火,“久瑞南試圖說之以理,結果不成功,現在我們要以行動拉垮川陀。”

“需要多久?代價是什麽?”

“需要多久就多久,至於代價嘛,其實微乎其微。這裏一場停電,那裏一場斷水,一次汙水淤塞,一次空調停擺。只會造成不方便和不舒適,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