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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奇盡全力打量這位新朋友,卻不讓自己滿臉的純真消失無蹤。此人有一對尖銳的淡綠色眼睛,他的右手握成拳頭放在桌上,看起來頗具威脅性。

芮奇一臉嚴肅地望著對方,默默等待。

於是,這人又說:“據我了解,你自稱是九九派。”

芮奇盡量顯得坐立不安,這倒不難。他說:“先生,問這做什麽?”

“因為我認為你年紀不夠。”

“我的年紀足夠,我以前常在全息電視上,看九九・久瑞南的演講。”

“你能引述幾句嗎?”

芮奇聳了聳肩。“不能,但我掌握了概念。”

“你真是個勇敢的年輕人,竟敢公然宣稱是九九派,有些人不喜歡聽到這種事。”

“我聽說衛荷有許多九九派。”

“有可能。這就是你來這裏的原因嗎?”

“我在找一份差事,也許其他的九九派會幫我。”

“達爾也有些九九派。你是從哪裏來的?”

毫無疑問,他聽出了芮奇的口音,這點是無法偽裝的。

芮奇說:“我生在千丸區,但我青少年時期幾乎都住在達爾。”

“做些什麽?”

“沒做什麽,上上學什麽的。”

“你為什麽是九九派?”

芮奇故意讓自己變得激動些。他既然住在飽受壓迫與歧視的達爾,不可能沒有成為九九派的明顯理由。他說:“因為我認為,帝國應該有個更能代表民意的政府,讓更多的民眾參與,而各區還有各世界之間應該更加平等。任何有頭腦、有心腸的人不都是這麽想嗎?”

“你想見到帝制被廢除嗎?”

芮奇頓了頓。雖然發表任何顛覆性言論都能沒事,但公然反帝的論點則超出這個界限了。於是他說:“我可沒那麽講。我信任皇帝陛下,可是整個帝國遠非一個人治理得了的。”

“不是一個人,還有整個的帝國官僚體系。你對首相哈裏・謝頓有什麽看法?”

“對他沒啥看法,對他並不清楚。”

“你只知道政府事務應當更加反映民意,對不對?”

芮奇讓自己露出一副困惑狀。“那是九九・久瑞南以前常說的。我不知道你管它叫什麽,我聽過有人管它叫‘民主’,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民主是某些世界嘗試過的一種制度,有些世界則仍在嘗試,但我沒聽說那些世界治理得比其他世界更好。所以說,你是個民主人士?”

“這是你用的稱呼嗎?”芮奇故意垂下頭來,仿佛陷入沉思,“我覺得稱九九派自在多了。”

“當然,身為達爾人——”

“我只不過在那裏住過一陣子。”

“——你完全贊成諸如人人平等這類的主張。達爾人身為被壓迫的一群,自然會有那樣的想法。”

“我聽說衛荷人對九九思想也十分熱衷,他們可沒受到壓迫。”

“理由不同。歷任衛荷區長總是想當皇帝,你知道這件事嗎?”

芮奇搖了搖頭。

“十八年前,”那人繼續說,“芮喜爾區長差點就發動一場成功的政變。所以與其說衛荷人是九九派,不如說他們是反克裏昂的叛逆。”

芮奇說:“我對這種事啥也不曉得,我可不反對皇帝。”

“但你贊成伸張民意,對不對?你是否認為某種民選的集會能治理銀河帝國,而不至於陷入政爭和黨同伐異?不至於癱瘓?”

芮奇說:“啥?我可不懂。”

“你是否認為在緊要關頭,一大群人能很快作出決定?或是他們只會坐在那裏爭論不休?”

“我不知道。可是,目前只有少數人能為所有的世界作決定,這似乎不太合理。”

“你願意為你的信仰而戰嗎?或者你只是喜歡口頭說說?”

“沒人要我作任何戰鬥。”芮奇答道。

“假設有人要你這麽做,你認為你對民主——或是對九九哲學的信仰有多少分量?”

“我會為它而戰,只要我認為這樣會有好處。”

“好個勇敢的小夥子。所以說,你來衛荷是為了你的信仰而戰。”

“不,”芮奇不自在地說,“我不能這麽講。先生,我是來找一份差事。這年頭,找份差事可不容易。而且我沒啥信用點,人總得活下去。”

“我同意。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問題在毫無預警之下冒出來,但芮奇早已有所準備。“普朗什。”

“是名還是姓?”

“據我所知,就這麽個名字。”

“你沒有信用點,而且我猜,受的教育也極少吧。”

“只怕就是這樣。”

“沒有任何專業工作經驗?”

“我沒做過啥事,但我願意做。”

“好的。我告訴你怎麽辦,普朗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小三角形,按了幾下,上面便顯出一行字跡。然後他用拇指抹了一抹,將那行字跡固定。“我會告訴你該到哪裏去。你帶著這東西,它能幫你得到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