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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奇保持目光低垂。他已經瞥了納馬提一眼,那就足夠了。十年前,芮奇被謝頓派去引誘九九・久瑞南自投羅網時,他曾經見過這個人,因此看一眼即綽綽有余。

十年的時間,納馬提並沒有多少改變。誰都看得出來,憤怒與仇恨仍是他最主要的特征——或者應該說,至少芮奇看得出來,因為他了解自己多少有些偏見——而這兩點似乎將他的外表定了型,永遠不會再改變。他的臉孔更加瘦削一點,他的頭發已經斑白,但他的薄嘴唇仍舊拉出同樣冷酷的線條,他的黑眼珠依然射出如昔的危險光芒。

這就夠了,於是芮奇一直沒有再望向他。在芮奇的感覺中,納馬提這種人不會喜歡一個敢面對面瞪著他的人。

納馬提似乎要用雙眼吞噬芮奇,但臉上總是掛著的冷笑卻並未斂去。

他轉向不安地站在一旁的安多閏,開口道:“所以說,這個人就是了。”聽他的口氣,仿佛他提到的對象並不在場。

安多閏點了點頭,做出幾個無聲的口型:“是的,首領。”

納馬提突然對芮奇說:“你的名字。”

“回閣下,普朗什。”

“你相信我們的理念?”

“是的,閣下。”他依照安多閏先前的指示,謹慎地對答,“我是個民主人士,我希望人民進一步參與政府的運作。”

納馬提的目光掃向安多閏的方向。“好個演說家。”

他再度望著芮奇,問道:“你願意為政治信仰而冒險嗎?”

“任何危險都願意,閣下。”

“你會遵照指示行事嗎?毫無異議?絕不退縮?”

“我會聽從命令。”

“你懂得任何園藝嗎?”

芮奇猶豫了一下。“不懂,閣下。”

“那麽你是川陀人?生在穹頂之下?”

“我在千丸出生,閣下,但在達爾長大。”

“很好。”接著,納馬提又對安多閏說:“把他帶出去,將他暫時交給等在外面的人,他們會好好照顧他。然後回來這裏,安多閏,我要和你談談。”

等到安多閏回來後,納馬提整個人有了巨大的轉變。他的雙眼放出精光,嘴巴扭成一個猙獰的笑容。

“安多閏,”他說,“前些天我們談到的神,靈驗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

“我告訴過你,這個人很適合我們的目的。”

“遠比你想象中更適合。你當然知道一個故事,哈裏・謝頓,我們可敬的首相,如何派他的兒子——或者該說養子——去見久瑞南,對他設下陷阱,而久瑞南不聽我的勸告,結果中了圈套。”

“是的,”安多閏不耐煩地點著頭,“我知道這個故事。”他說這句話的神態,代表他對這個故事了若指掌。

“我只有那次仔細看過那孩子,但他的形象已烙印在我的腦海。你以為十年的歲月、高跟鞋,以及剃掉八字胡就能騙過我嗎?你那個普朗什就是芮奇,就是哈裏・謝頓的養子。”

安多閏面無血色,他屏息了一陣子,然後說:“你確定嗎,首領?”

“就和我確定你站在我面前一樣確定,我確定你引了敵人登堂入室。”

“我毫無概念……”

“別緊張,”納馬提說,“我認為,在你遊手好閑的貴族生活中,你從來沒做過比這更好的一件事,你扮演的角色正是神為你所圈選的。假使我不知道他是誰,他的確有可能完成任務,不外是在我們裏面臥底,竊取我們最機密的計劃。但既然我知道他是誰,事情就不是那樣了。反之,我們現在掌握了一切的一切。”納馬提興奮得猛搓雙手,卻又有點不太自然,仿佛了解到對他而言這樣做多麽失態。他先是微微一笑,接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