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哈裏・謝頓走進了恩德勒斯基醫師的化驗室,臉上掛著緊張兮兮的笑容。

他說:“你告訴我要幾個星期,醫師,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

恩德勒斯基醫師點了點頭。“很抱歉,謝頓教授,但您希望每件事都一絲不苟,我正是試圖那樣做。”

“怎麽樣?”謝頓臉上的焦慮並未消失,“你發現了什麽?”

“一百個左右的缺陷基因。”

“什麽!缺陷基因?你在開玩笑嗎,醫師?”

“我相當認真。有何不可呢?每個基因組至少都有一百個缺陷基因,通常還要多得多。您該知道,其實並不像聽起來那麽糟。”

“不,我不知道,醫師。專家是你,不是我。”

恩德勒斯基醫師嘆了一聲,又在座椅中欠了欠身。“您對遺傳學一無所知,對不對,教授?”

“沒錯,我不懂,一個人不可能什麽都懂。”

“您說得完全正確。我就對您的那個——您管它叫什麽?——那個心理史學一竅不通。”

恩德勒斯基醫師聳了聳肩,又繼續說:“假如您想對我解釋它的任何原理,您將被迫從頭講起,而就算這樣做,我可能也無法了解。好了,至於遺傳學……”

“怎麽樣?”

“一個有缺陷的基因通常不代表什麽。沒錯,某些具有缺陷的基因,的確由於缺陷太過嚴重,因而導致一些可怕的疾病。不過,這種情形非常罕見。大多數有缺陷的基因,只是無法絕對精確地工作,就像有點不平衡的輪子。車輛照常能夠行駛,雖然有點顛簸,可是仍然能行駛。”

“婉達屬於這種情形嗎?”

“是的,差不多就是這樣。畢竟,假如所有的基因都完美無缺,我們看來便會全部一模一樣,我們的言行舉止也會全部一模一樣。人和人的差異,就是基因的差異造成的。”

“但是當我們年紀漸漸大了,難道不會越來越糟嗎?”

“沒錯。我們年紀越大,情況就會越糟。我注意到您一跛一跛地走進來,為什麽會這樣?”

“有點坐骨神經痛。”謝頓喃喃道。

“您這輩子都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

“看吧,您有些基因隨著年齡而逐漸變差,害得您不良於行。”

“婉達將來又會發生什麽問題呢?”

“我不知道。我無法預測未來,教授,我相信那是您的領域。然而,假如我大膽猜一猜,我會說除了逐漸老化之外,婉達不會發生任何不尋常的變化,至少就遺傳學而言。”

謝頓說:“你確定嗎?”

“您得相信我的話。想要分析婉達的基因組,您便冒著一個危險,那就是發現一些也許最好別知道的事。但是我可以告訴您,根據我的看法,我看不出她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那些有缺陷的基因,我們該不該把它們修好?我們修得好嗎?”

“不該。原因之一,那樣做太過昂貴。原因之二,它們再度突變的機會很大。最後一個原因,則是一般人反對這樣做。”

“可是為什麽呢?”

“因為他們反對一切的科學。您對這點的了解應該不輸任何人,教授。如今的情勢只怕是神秘主義日漸壯大,而在克裏昂死後尤其變本加厲。人們不再相信修復基因的科學方法,他們寧願利用加持或各式各樣的咒語來治病。坦白講,我現在想要繼續研究工作都極為困難,經費來源太少太少了。”

謝頓點了點頭。“其實,我對這種情形了解得再透徹不過。心理史學對它有所解釋,但我實在沒想到情況這麽快就變得這麽糟。我對自己的工作太過投入,以致未曾注意周圍這些困境。”他嘆了一聲,“過去三十多年來,我眼看著銀河帝國逐漸四分五裂,現在它則以快得多的速度開始崩潰,我看不出我們怎能及時阻止。”

“您在試圖這樣做嗎?”恩德勒斯基醫師似乎頗有興趣。

“是的,我在設法。”

“祝您吉星高照。至於您的坐骨神經痛,您可知道,五十年前是可以治好的。不過,現在不行了。”

“為什麽?”

“這個嘛,治療儀器沒了;懂得操作那些儀器的人,通通做別的事去了。醫療水準同樣在走下坡。”

“和其他的一切一起衰落。”謝頓沉思了一會兒,“不過,我們還是回到婉達身上吧。我覺得她是個最不尋常的少女,擁有一個和大多數人不同的大腦。你從她的基因中,看出她的大腦有什麽特殊嗎?”

恩德勒斯基醫師上身靠向椅背。“謝頓教授,您可知道和大腦運作有關的基因究竟有多少?”

“不知道。”

“讓我提醒您一件事,在人體各個層面中,大腦的運作是最錯綜復雜的一環。事實上,根據目前的了解,宇宙中再也沒有比人腦更復雜的結構。所以假如我告訴您,在大腦運作中扮演某種角色的基因有好幾千個,您應該不會驚訝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