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宇宙的黏度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之後,冷淮才開口回答孔青雲的問題:“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據我所知,大概是因為你以前做出的一項理論成果。總裝備部的首長和兩院的幾位專家都要來。”

孔青雲難以置信地盯著冷淮,但他看不出對方有開玩笑的意思。他覺得自己此時不像是在汽車裏,而像是在飛機上。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他進入會議室,然後,比眩暈更強烈的感覺襲來。穿軍裝的領導他雖然不認識,但核工業集團的老總赫然在場。這個以前自己只在公司視頻會議上見過的大人物,此刻卻只是坐在會議室的一隅,見到自己進來甚至還微微欠身致意。

“小孔你請坐。”一位長者隔著桌子說道,他面前擺著一張桌牌:顧宏。孔青雲瞄了眼對方的軍銜,意識到他應該是這裏級別最高的領導了。

“這個會議本來計劃是安排在明天的,但是我們的幾位國寶級專家有些等不及了,想盡早同你見面。”顧宏呵呵笑了笑,“看來還是後生可畏啊。”

孔青雲慢慢坐下,外表上似乎看不出他有什麽不妥,但其實他現在腦子裏完全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如果這時有人突然喊他名字,讓他起立繞會議室跑幾圈,他也一定照做不誤。旁邊的幾位專家正注視著自己,面前都有桌牌。顧宏說的一點兒沒錯,他們都是國寶級的人物。而現在國寶們齊聚一堂,而且據說是因為自己,這叫孔青雲如何能夠鎮定。

“唔,才四十一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說話的是一位白發老者,孔青雲認出他是著名的物理學家劉思茅,在量子物理和凝聚態物理學研究方面享有國際聲譽。劉思茅手裏拿著一份文稿,封面上有幾個大字。孔青雲突然打了個激靈。

“平時我同具體應用系統的同志接觸不多,如果不是我以前帶的一個博士後偶然在你們核工業集團內部見到這篇論文的初稿,恐怕我們的見面還會推遲。”劉思茅開門見山地說。

“這只是一篇粗糙的論文。”孔青雲平靜了些,他覺得自己回到了可以思考的狀態,“這兩年我一直在日本福岡,算是技術交流吧。”孔青雲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額頭,“這個……我們去交流也是帶有任務的,所以就有了這篇論文。我在論文裏提出了一些觀點,然後在此基礎上做了必要的數學推演。”

“論文中提出的公式和做的數學證明非常出色,但整篇論文還不能稱作完善。”劉思茅笑著說,“你似乎有意識地繞開了某些暫時無法解決的困難,采取退後一步的辦法回避了那些細節問題。我可以理解,既然是一篇學術論文,肯定不願意在其中出現明顯的欠缺,至少也要有個階段性的結論。本來我們可以等待你最終完善它,不過,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

“你們指的是什麽?”孔青雲小心地問。

“近段時間我們組織了一批人,試圖完善你的證明工作,但也只比你前進了一小步而已。我們碰到了某些難以逾越的數學障礙。也就是說,你的這篇論文至今仍然也沒能完成。”

“既然這是一篇沒有完成的論文,那你們現在……”孔青雲不解地環視四周。

“是的,你肯定有些驚訝我們為什麽會因為一篇尚不完整的論文這麽鄭重其事地約見你。原因其實很簡單,雖然在理論上你的論文還不能算是完成,但是——”劉思茅提高了音量,“從它推論出的某些預言發生了。”

“這不可能!”孔青雲驚呼,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浮現在他臉上。他猛地站起,身後的椅子差點兒把他絆倒。

顧宏看著失態的孔青雲,顯出極大的興趣,“這是你的論文,難道你自己都不相信它做出的預言?”

孔青雲手忙腳亂地扶好椅子,重新入座,喝了口水定定神,“我當然願意相信超流體纖維的存在,但是我一直以為,要證實這一點應該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

“等等,我聽得不太清楚,你說什麽……超流體纖維?”顧宏轉頭看著劉思茅,“你們好像沒告訴我們這個概念。”

“是這樣。我們為了不同場合表述的方便,在向首長匯報時用的是‘流體空間’這個更易懂的詞。按照定義,它們其實是一個意思。不過單就物理學意義而言,孔青雲創造的那個名詞似乎更貼切一些。

“老實說,當我看到論文的時候,心裏湧起的念頭只有一個:為什麽我沒想到過這一點?其實這樣想的不止我一個人吧,因為這個觀點從本質上看真是太簡單了,以至於你根本找不到能夠比它更簡單地闡述清楚問題的東西了。這就像科學史上的那些經典公式,你可以擴展它,但絕不可能再對它做任何刪減。”

“你是說這個……超流體纖維理論非常簡單?不過這裏有些部隊的同志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理論,請盡量說詳細點。”顧宏提出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