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成、住、壞、空(第4/4頁)

範哲聽得有些發呆,平心而論,就對世界的描述而言,佛教的確有其過人之處。相比之下,基督教、天主教似乎並不太重視對世界本原的哲學思考,只在《聖經·創世紀》一章裏有為數不多的闡述。

“怎麽,覺得有點兒不容易接受嗎?”徐嗣似乎明白範哲的感受,“其實在‘劫’的概念中,最難理解的地方在於它涉及的時間總是極為漫長。按照我剛才舉的例子,結合科學界給出的地球壽命,可以推算出一個中劫是五億年至二十億年。而佛經裏還有一些劫的概念更是匪夷所思,比如有個佛教典故說:世間有磐石方圓四十裏,每過五百年,天人以衣袖拂掃磐石一次,直至磐石成灰,是為拂石劫。說實話,這個拂石劫的時間到底多長,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算了。”

“你難道是說,人類已經存在很久了,有可能即將面臨自身的天年?”

“我說過,萬物皆有天年,地球和人類概莫能外。”徐嗣回答得很幹脆。

“那我們能做什麽?”範哲突然問。對範哲來說,向一個外教中人詢問能做什麽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果韋石在這裏,一定又會詰問範哲是否違反了教規。

“你們不是一直在做嗎?做得很好啊。”徐嗣灑脫地說,“其實我之所以現在回去,也是想為世人多做一些事情。不得不說,政府之前的政策基本上是正確的。對人世持‘樂觀’看法的道教,應對這種末日危機的確顯得力有不逮。我本來還想同你告個別,沒想到你先過來了。人生無不散的筵席,看來,我們只能在鄙人這間淩亂無比的居所裏道別了。”

範哲下意識環視著四下散亂的家具陳設,以及滿地的廢棄紙張,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時範哲突然想到,眼前這間淩亂的居所似乎正象征著曾經整潔有序而如今正在走向崩壞的世界,他的心臟猛地一縮。

回去時範哲沒有坐車,而是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蕩。身旁是嬉笑奔走的人群,每個人臉上都閃現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向往。看著他們,範哲心中竟然有些羨慕起來。這時範哲想起魯迅在《呐喊》自序中曾寫道:“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裏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麽?”而現在,自己似乎恰好成為被驚醒的清醒者之一,這到底應該算是幸還是不幸?

手機突然響了,是韋潔如打來的。打電話之前她似乎打過腹稿,話語簡潔而得體,“範神父您好,我是韋潔如。兩小時後我會來接韋石,非常感謝這段時間以來您對他的照料。”

範哲身體一抖,手機險些落地。沒收到回應的韋潔如變得有些焦急,“範神父您在聽嗎?喂……喂喂……”範哲的手無力地垂下,他擡頭環視著四周喧囂而艷俗的世界,口裏喃喃念道:“時候到了……是啊……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