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雪山之殤

坐在基地的辦公桌前,杜原點開那個地址,輸入提取碼,結果他發現裏面是一個叫作“人生若只如初見”的MOV格式文件,這是種很常見的數碼相機拍攝的視頻。

畫面裏出現的竟然是文婧。她離鏡頭很近,擋住了背景,只能看到屏幕上方一縷湛藍的天空。

“杜原,是你吧。我知道此刻你正注視著我,想到這一點讓我很開心。當你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有結果了吧。也許綠色伊甸園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又或者,它已經被毀滅。

“你現在一定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是的,我是綠色伊甸園的執法者。當初我接近你,是因為情報顯示你有可能就是拂石,哦,我們稱你為告密者。

“你肯定好奇我為什麽會加入綠色伊甸園,其實原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綠色伊甸園十一位長老之一的馬太便是我的父親,他是一名印第安孤兒。我父親的華人養父母給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和良好的教育,讓他成了一名醫術高明的大夫,挽救過很多人的生命。我的母親是華人,大家都說我同母親長得很像。

“幸福而平靜的生活沒有永遠持續下去,不知道什麽原因,我父親加入了一個有些神秘的印第安人組織,經常同那些人聚在一起開會。那時我大概六七歲的樣子,有一次我趁晚上沒人注意溜了進去,結果看到在會場前方的高台上站有一個身著傳統印第安服飾的老人,他舉起雙手聲嘶力竭地控訴說:‘他們就是惡魔,他們強占了我們的土地,屠殺了我們的祖先。惡魔們甚至制定了屠殺印第安人的賞格。”

“當時聽著這些話,我嚇得大哭起來,父親這才發現了我。他抱起我說,這是在演話劇,世界上怎麽會有人幹出這麽可怕的事情呢。我相信了他的話,於是我靠在他的懷抱裏看完了那出‘話劇’。直到長大後我才明白,原來當天那位台上的老人並不是在演話劇,而是在陳述曾經發生過的血淋淋的事實。

“好了,接下來的事情你大概也能猜到。當綠色伊甸園開始在美洲發展時,我父親所在的組織義無反顧地加入了進去,成了綠色伊甸園的一個分支。後來我也成了組織的一員,在組織裏第一次系統地思考了祖先的命運,思考了為什麽新舊兩個大陸的碰撞會流那麽多的血……印第安人是除愛斯基摩人之外所有南北美洲原住民的總稱,幾萬年前的第四紀冰河晚期,大幅下降的海平面讓原本波濤洶湧的白令海峽變成了一座可以通行的陸橋,我的祖先們第一次踏上了美洲大陸,並在這片土地上建立了輝煌燦爛的文明。後來發生的事情正如那出‘話劇’裏演的一樣,‘高貴’的白人們到來了,從那時開始,印第安人的鮮血染紅了這片大陸的每一寸土地。”

畫面上的文婧在講述時露出淡淡的笑容,並沒有太多的悲戚,但那笑容裏卻也沒有快樂,更像是一種禮儀。這時鏡頭朝下方滑動了一下,杜原看到文婧穿著一件火紅的登山服,他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同你在北京後海吃飯那次是組織給我的最後一次機會,一包烈性毒藥當時就藏在我的手心裏,許保羅的刺殺只是候選方案。其實你剛到北京不久,組織便確定你就是告密者拂石,至少也是最可能的人之一,於是給我下達了命令。你肯定不知道,當你在酒店的陽台上第一次接入‘強觀察者量子光斑’系統時,我就站在你的身後,手裏握著一柄巴克650軍刀。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把刀,它曾經沾過惡魔的血。

“當然,我最終沒有動手。後來我曾經無數次地回想當時的情景,但直到今天我也無法準確解釋我的行為。如果你真的是惡魔,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朝著你的心臟刺下去,就像我曾經做過的一樣,但那一刻我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你同惡魔聯系在一起。我就那樣僵直地站立在你身後,回想著同你相處的那些時光,內心裏千回百轉,直到天邊露出晨光。

“組織的紀律從來都是嚴酷而公正的,我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懲罰。以安德烈的權力,他無須請示就可以處置一名執法者。但不知為什麽他猶豫了,他把我交給了長老院,交到了我父親的手中。父親並不能赦免我的罪過,但是他給我爭取到了一個機會,讓我可以自己選擇……怎麽死。”

文婧臉上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鏡頭拉遠了些,杜原一眼就認出了文婧背後的那座著名的山峰。梅裏雪山位於橫斷山脈中,被藏傳佛教尊為八大神山之首。南北走向的橫斷山脈像一條通道,來自印度洋的暖濕氣流沿峽谷可以深入到山中。受印度洋氣流影響,梅裏雪山的冰川屬於海洋性冰川,運動變化速度很快,導致冰層非常不穩定,極易發生毀滅性雪崩。正是由於這些原因,海拔六千七百四十米的梅裏雪山主峰才成為至今尚無人登頂的“處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