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竊賊與保羅·瑟九(第3/6頁)

“那是……”我想說那是本能,就像性愛。它的意義已經超出我的存在。它是藝術。但她不會理解的,於是我只把過去的笑話重新講了一遍,“所謂尊重他人的財產嘛,我得先把它變成我的財產,才方便我好好尊重它啊。”

她沒再開口,只是看著車外飛速後退的景色。

酒店是一幢碩大的建築,靠近連接莖太空港的滑翔翼機場。我們的房間接近頂樓,十分寬敞,花費的命時也極為可觀。但在我看來裝飾風格不夠華美,是贊西設計師喜歡的流暢線條和玻璃表面。至少這兒有造物機,我可以換下身上的衣服。

只不過米耶裏沒給我機會。她指指陽台前方的小桌和椅子,“坐下。”她把命表放在我跟前,“說話。以黑神的名義,在廣場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的手指收緊又展開,我咽口唾沫。

“好吧。我看見了我自己。”她眉毛一揚。

“不是另一段記憶,跟船上那次不一樣。肯定是某種隔弗羅構造,還有別的人也看見它了。它把我引到花園,所以很明顯,我們有進展了。”

“也許。你就沒想到跟我通通氣?我有什麽理由再放你走出我的視線?我為什麽不向雇主建議,說咱們應該脫下絲綢手套,對你的腦子采取更加……更加直接的手段?”

“事出突然。”我低頭看看命表,陽光從它表面折射出去。我又一次注意到側面的鐫刻,“感覺像是……私事。”

她抓住我的臉,把它往上扳。她的手指強壯得不可思議,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與我對視,眼裏滿是綠色的憤怒。

“我們合作期間,沒有隱私可言。你明白嗎?只要我有需要,你什麽都得告訴我:童年的每段記憶、手淫時的所有幻想、年少時的每樁糗事。明白?”

“我也在想,”我說得很慢,萬分小心,“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影響了你的職業素養。而且希望你注意,越獄的時候,把事情搞糟的可不是我。我是幫咱們逃脫的功臣。”

她松開手,眼睛轉向窗外。我起身從造物機裏弄了一杯酒,王國時代的幹邑。我沒問她要不要喝。之後我繼續研究命表。上面有黃道符號,置於七乘七的網格中,火星、金星,剩下的我不認識。下方有一行手書:給保羅,愛你。蕾夢黛。然後又是那個詞:提貝美斯尼爾。是銅版雕刻的字體。

你能查查這些東西嗎?我悄聲問培蝴寧,你不至於也要先揍我才肯跟我說話吧?

犯不著揍你。飛船說,我有激光。我看看。它的語氣異乎尋常地生硬,對此我並不吃驚。我告訴自己,臉上發燒只是因為喝了幹邑的緣故。

“好吧,”米耶裏說,“咱們談談你偷來的這東西。”

“我找到的。”

“隨你便。”她拿起命表,“跟我講講。我手上的忘川數據顯然已經過時了。”她的語調不帶絲毫個人色彩。我忍不住想打破那層冰冷的防禦,看看它有多厚,管它危險不危險。

“這是命表,一種把時間作為量子化現金儲存起來的儀器。量子現金是無法偽造、無法復制的量子態,它有使用期限,帶防偽功能,衡量的是忘川公民有權居住在基準人類身體裏的時間,同時也是他們通向外記憶的加密頻道。是非常私人的設備。”

“而你覺得它曾經屬於你?它裏面有我們需要的東西嗎?”

“也許,但我們還缺了些東西。單獨的命表毫無意義,你的大腦裏還必須有一份公共密鑰——隔弗羅。”

她用指甲敲敲命表,“原來如此。”

“它是這麽運作的。外記憶存儲忘川搜集的數據,所有數據都包括在內:環境、感知、思維,一切的一切。隔弗羅實時記錄誰有資格訪問哪些數據。這個系統不僅僅是一對公共/個人密鑰,而是瘋狂的嵌套式等級體系,一株節點樹,每根樹枝都只能被根節點解鎖。你遇見某人以後,雙方必須對可以分享哪些內容達成一致,包括對方有權了解你的哪些情況、之後你能記得哪些部分。”

“聽起來很復雜。”

“的確復雜。火星人類有個器官專門負責這事兒。”我指指自己的腦袋,“隱私感。他們可以感覺到自己分享的內容,感覺到哪些是隱私哪些不是。他們還有一種名叫共同記憶的行為,只需與對方分享相應的密鑰,就能分享某項共同記憶。我們拿到的只是嬰幼版:他們給訪客一點兒外記憶,再加上界面,也還算好使。但訪客版本絕對無法領會那些微妙的差異。”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

我聳聳肩,“歷史原因吧。大崩潰之後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其實並沒有多少確切的信息。被普遍接受的版本是某個人帶著十億個魂靈兒來到這裏,進行他私人的地球化改造項目,然後自封為國王,直到魂靈兒造反。不過,索伯諾斯特之所以還沒吃掉這地方,基本上就是因為他們的隔弗羅系統。這兒的一切都被隔弗羅加密了,要解密所有這些東西,實在太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