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和氏璧

屠殺開始了。

真有意思,是你們種族首先發動的,而不是人類。

你們和人類打仗,也是你們種族首先發動的。

是我們發動的,但卻是人類結束的。

這些人類,他們是怎麽做到的――每次開始時都是無辜的,結束時卻總是雙手沾滿鮮血?

王母注視著女主人的計算機屏幕裏移動的文字和數字元。不遠處,清照躺在席子上睡著了,發出輕微的呼吸聲。王母也睡了一會兒,但被什麽東西驚醒了。是一陣陣叫聲,從不遠處傳來;也許是痛苦的叫聲。王母在夢中聽見這聲音,但她醒來時,聽見余音還在空中飄蕩。不是清照的聲音。也許是某個男人的聲音,只是聲音有點尖。如怨如泣。這使王母想到死亡。

然而,她沒有起身去查看。這不是她的職責,她的職責是時時刻刻都陪同女主人,除非女主人吩咐她去。如果清照需要知道那叫聲是怎麽一回事,另一個仆人就會來叫醒王母,然後王母去叫醒女主人――因為一個女人一旦有了貼身女仆,那麽,在她出嫁之前,只有貼身女仆的手才能隨便接觸她的身體。

因此,王母醒著,等等看是否有人進來告訴清照為什麽有個男人哭得這麽悲傷,哭聲這麽近,在韓非子府邸的後院這間屋子裏都能聽見。等待期間,她的眼光被吸引到移動的屏幕上,計算機正在運行清照輸入的研究內容。

屏幕停止了移動。出問題了嗎?王母坐起來靠在手臂上,這樣可以看清楚屏幕上最新顯示的文字。搜索結束了。這次,報告不是簡短的一則關於失敗的信息:沒有發現。沒有信息。沒有結論。這次,信息是一份報告。

王母起身走到計算機跟前。按照清照教她的,敲了敲登錄進入所有最新信息的鍵,這樣無論發生什麽情況,計算機都會自動引導。然後,她走到清照身邊,一只手輕輕地放在清照肩上。清照差不多立刻就醒來了:她睡得很警醒。 “搜尋到了東西。”王母說。

清照輕松地解脫睡意,如同脫去一件寬松的外衣。

片刻後,她就已經坐在計算機跟前,琢磨屏幕上的文字。 “我發現了德摩斯梯尼。”她說。

“他在哪裏?”王母屏住呼吸說。偉大的德摩斯梯尼――不,可怕的德摩斯梯尼。我的女主人希望我把他看作敵人。不管怎樣,從前王母的父親高聲朗讀德摩斯梯尼的話時,那些話使她感觸很深。 “只要有人因為對他人握有生殺大權,可以毀滅他人擁有的一切、所愛的一切,所以就要他人對他畢恭畢敬,那麽,我們所有人都一定生活在恐懼之中。”王母幾乎在幼兒的時候就偷聽了這些話――當時她才三歲――但這些話在她的頭腦裏留下了鮮明的印象,至今仍記憶猶新。她記得父親朗讀這些話時,曾出現過一個場面。母親剛剛開口說話,父親就發怒。他並沒有出手打母親,但他的肩膀、手臂緊張地抽搐,仿佛他的身體想揍母親,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抑制住。他這樣做,雖然並沒有什麽暴力,但嚇得母親躬腰低頭,口中喃喃自語。然後緊張氣氛緩和了。王母對德摩斯梯尼描寫的話深有感觸:母親之所以對父親躬腰低頭,是因為父親有權利傷害母親。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後來,王母每每回憶起來,都感到害怕。因此,她一聽到德摩斯梯尼的話,就知道是真話;而且她驚異地發現,她父親一方面朗讀這些話、贊同這些話;另一方面自己卻不只覺地身體力行。這就是為什麽王母總是帶著巨大的興趣傾聽偉大的――可怕的――德摩斯梯尼的話,無論德摩斯梯尼是偉大還是可怕,她都知道他講的是事實。

“不是他。”清照說, “德摩斯梯尼是個女人。”

頓時,王母撅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原來是這樣的!一直是個女人。難怪我在德摩斯梯尼的話裏聽到了如此深厚的同情;她是個女人,因此她知道成天受人奴役是什麽滋味。她是個女人,因此她夢想自由,夢想沒有做不完的事情的時光。難怪她的話中燃燒著革命的激情。不過,這些話始終只是語言,絕不是暴力行動。但為什麽清照不這樣看呢?為什麽清照斷定我們倆都仇恨德摩斯梯尼呢?

“是一個叫做華倫蒂的女人。”清照說,接著她帶著敬畏的口吻講下去, “一個叫做華倫蒂·維京的女人,三千多年前出生在地球上。”

“她活了這麽久,是個神嗎?”

“旅行的緣故。她從一顆星球旅行到另一顆星球,從來不在任何地方待幾個月以上。逗留的時間夠寫一本書就行了。凡是冠以德摩斯梯尼名字的歷史巨著都是同一個女人寫的,卻沒有誰知道。她怎麽可能不出名呢?”

“她一定是想隱藏起來。”王母說,她非常理解為什麽一個女人也許想躲在男人的名字後面。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這樣做的,從而也可以從一顆星球旅行到另一顆星球,訪問上千個地方,活上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