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格雷戈的戰爭

人類的智慧達到了進行星際旅行的水平,真是一個奇跡。

並不真是這樣。最近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他們是從你們那裏學會星際飛行的。安德說,在你們的第一支殖民艦隊到達他們的星系前,他們還沒掌握星際飛行的物理特性呢。

我們因為害怕把星際飛行教給那些無毛的軟件四肢痘物,就該待在家中嗎?

你剛才的田氣表明,你似乎相信人類實際上已經獲得了智慧。

顯然他們已經獲得了智慧。

我並不這樣認為。我覺得,他們只是發現了偽造智慧的方法。

他們的星際飛船到處飛翔,但我們還沒有看到你們的飛船在太空中翺翔呢。

我們作為一種生物還很年輕。但看看我們,看看你們,我們都已經進化出了一種非常類似的系統。我們這兩種生物都分為四類:一類是弱小無助的幼仔;二類是永遠沒有智力的配偶――你們的是雄性蟲人,我們的是小母親;其次是許許多多有足夠智力進行手工勞動的個體――我們的是妻子和兄弟,你們的是工蟲;最後是智者――我們的是父親樹,你們的是蟲族女王。我們是整個種族的智慧儲存庫,因為我們有時間思考、沉思,所以思維是我們的主要活動。

而人類都像工蟲、兄弟和妻子們那樣四處奔波。

不僅僅像工蟲。他們的年輕人也要經歷無助的幼兒階段,持續的時間比他們中有些人想像的要長。到了生育年齡,他們都變成了雄性蟲人或小母親,變成了微不足道的機器,他們的生命只有一個目的:性交和死亡。

他們認為自己在生命的所有階段中都是有理性的。

自我陶醉而已。作為個體,他們從來就沒有升華到手工工人的水平以上。他們中誰會有時間成為智者呢?

沒人會。

他們從不明白任何事情。在他們短暫的一生中,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理解任何事情。不過,他們自以為理解了。從孩提時代起,他們就自我陶醉,自以為已經理解了這個世界,而實際上只了解了一些原始的假想和偏見。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學到了更高深的詞匯,用來表達他們那些愚蠢的偽知識,恐嚇其他人把他們的偏見當成真理來接受,但這都是一回事。從個體上來說,人類個個都是笨蛋。

而從群體上來說……

從群體上來說,他們也是一群笨蛋。但在他們四處奔波、假裝聰明、拋出各種一知半解的愚蠢理論時,其中也有一兩個人會提出一些更接近真理的概念――但也只是比一些老生常談的概念稍微接近真理而已。在經歷了一種摸索性試驗和失誤後,大約有一半的時間真理實際上已經上升到了頂峰,並為仍然不理解的人們所接受,而人們只是把它作為一種新的偏見來盲從,一直到下一個笨蛋提出改良思想為止。

那你是說,人類沒有一個個體是聰明的,而群體比個體更愚蠢。不過,盡管自以為是的傻瓜比比皆是,他們還是取得了智慧生物可能取得的一些成果。

的確如此。

如果他們如此愚蠢,而我們如此聰明,那為什麽我們只有一個蟲族女王,而且還是靠人類把我們帶到這裏來繁殖起來的呢?為什麽你們取得的每項科技進步都完全依賴於人類呢?

也許智慧並不值得那麽推崇備至吧。

也許我們才是傻瓜,以為自己無所不知。也許只有人類才能處理未知的事情。

科尤拉最後一個到達母親家,是安德的豬族助手普朗特把她接過來的。顯然,從客廳中的鴉雀無聲來判斷,米羅還沒告訴大家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們都跟科尤拉一樣明白他為什麽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來―――定是為金的事。安德也許現在剛剛見到了金;安德可以通過他們戴的微型收發器與米羅交談。

如果金沒出事,大家就不會被召集到這裏來,只需要告訴一聲就行了。

因此,大家都心照不宣。科尤拉站在門口時,一一掃視著大家的面孔:埃拉顯得愁容滿面;格雷戈滿臉怒氣――他本來就是一個經常發怒、脾氣不好的莽漢;奧爾拉多面無表情,兩眼放光;至於母親,誰能讀懂她那可怕的表情呢?當然,既有埃拉的憂傷,又有格雷戈的憤怒,還有奧爾拉多臉上那種冷漠無情的距離感。無論以什麽方式,我們都戴著母親那樣的面具。她的哪一部分是我自己呢?如果我自己能理解,那我從母親坐在椅子上那扭曲的姿勢中能看出什麽嗎?

“今天上午,他死於德斯科拉達病毒。”米羅說, “安德魯剛剛到達那裏。 ”

“別提那個名字。”母親說。她的聲音嘶啞,抑制不住悲憤。

“他為殉教而死,”米羅說, “他是按自己的願望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