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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杜薩美靠近桌子,樞機注意到,在整個交談期間,磯崎健三的眼睛一眨也沒有眨過。“我的朋友們,”他繼續道,“作為優秀的重生基督徒——”他朝阿倫和海伊-摩迪諾點點頭,“作為醫院騎士,你們無疑知道教皇選舉的步驟,但還是請容我將過程重申一遍。一旦樞機或者互動代理物在西斯廷教堂中全部聚齊,關上大門,選舉儀式便開始了,一共有三種方式:歡呼,委派,投票。如果是歡呼,所有的樞機選舉人都會聖靈附體,異口同聲喊出教宗的名字。我們每個人都會大喊eligo,也就是‘我選舉’的意思,叫出一致選擇的那個人的名字。如果是委派,我們會先在眾人中選出幾個人,比方說幾名樞機,以他們作為候選者,大家從中做出選擇。如果是投票,各名樞機選舉人會秘密投票,直到有候選人得到三分之二以上的票數。這樣新教皇就選了出來,在外等候的數十億民眾會看見弗瑪塔,也就是一陣白煙,意味著教會再一次擁有了一位聖父。”

四位聖神商團代表靜靜地坐著,不發一言。對於教宗選舉的程序,每個人都諳熟於胸,當然,他們知道的,不僅僅是那古老的機制,還有伴隨其中的政治活動、壓榨、交易、虛張聲勢、赤裸裸的敲詐,幾個世紀以來,從未有過改變。現在他們開始明白,為什麽樞機要將明擺著的事強調一遍。

“最近的九次選舉,”肥碩的樞機繼續說著,聲音隆隆作響,“教皇都是通過歡呼選舉出的……經由聖靈附體。”盧杜薩美頓了半晌。在他身後,奧蒂蒙席筆挺站著,旁觀著一切,如他身後畫中的基督,一動不動,如磯崎健三,眼睛一眨不眨。

“我絲毫沒有理由相信,”盧杜薩美終於繼續說道,“這次選舉會有任何不同。”

聖神商團代表沒有動彈一下。最後,磯崎健三微微俯首,他已經明白了樞機的潛台詞。梵蒂岡城內,不會有任何造反行動。或者,即便有,也都盡在盧杜薩美的掌控之中,不需要聖神商團的支持。如果是前者,那麽,現在還未到盧杜薩美樞機上台的時候,尤利烏斯教皇會再一次掌管教會和聖神的事務。這次來,磯崎健三這夥人冒了極大的風險,如果成功與未來的教宗結盟,那他們獲得的報酬和權力將不可計量。但現在,他們面臨著另一個可怕的結果。一個世紀前,磯崎健三的前任就是因為一個更小的失誤,被尤利烏斯教皇逐出了教會,剝奪了十字形聖禮,那位聖神商團的領導者被發配到了遠離教會之地——也就是遠離佩森以及大多數聖神星球的社會上——最後命享真死。

“好了,各位,很抱歉,還有一些緊急的事務需要我去處理,我得先行離開了。”樞機說道。

沒等他起身站立,完成教會巨子離開時應有的標準禮節,磯崎健三便迅速走上前,單膝跪地,親吻樞機手上的戒指。“大人。”聖神商團的億萬富翁喃喃道。

這一次,盧杜薩美沒有拒絕,他等到四名有權有勢的首席執行官走上前,全都顯示出敬意之後,才起身離去。

尤利烏斯教皇駕崩後的次日,一艘大天使級星艦傳送進神林的領空。這是唯一一艘沒有分配到信使任務的大天使飛船,它比那些新型艦船要小,名叫“拉斐爾”。

這艘大天使飛船先是沿著灰蒙蒙的星球確立起運行軌道,沒過幾分鐘,一艘登陸飛船脫離船體,刺入大氣層。船上坐著兩男一女,三人看上去像是同胞兄妹,瘦削的體型、慘白的膚色、柔軟的黑色短發、咄咄逼人的眼神、薄薄的嘴唇,全都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們身著紅黑相間的擬膚束裝,質地樸實,袖口戴著精心制作的通信志。但是,他們竟然能出現在登陸飛船上,事情很是蹊蹺——大天使級星艦在暴力穿越普朗克空間,完成傳送的過程中,總是會將船上的全部人員殺死,之後艦載重生龕會將他們復活,那通常需要花上三天時間。

這三人不是人類。

登陸飛船形變出翼片,整個船體表面變得平滑,隨之以三馬赫的速度穿越晨昏線,進入明亮的半球。在其身下,神林,這顆先前的聖徒星球,慢慢轉動,將景色展現在眼前:大片燒焦的傷痕,滿是灰燼的原野,泥濘的水流,退卻的冰川,四分五裂的土地;綠色的美洲杉紮根其上,掙紮著重新繁衍生息。登陸飛船放慢速度,趨至亞音速,來到赤道附近,飛行在狹窄的溫和氣候帶那逐漸萌生的植被上方,它沿著河流,來到從前那棵乾坤樹的殘樁那兒。那樹樁直徑達八萬三千米,雖然樹幹被毀,但仍高達一千米。它矗立在南部地平線上,就像一座黑色的平頂山。登陸飛船沒有顧及乾坤樁,繼續沿河往西前進,並繼續下降,在河流流進一個狹小峽谷的時候,飛船著陸在附近的一塊大石頭上。階梯探下,兩男一女走了下來,仔細審視了一番眼前的場景。此處正值上午,小河匯入一條急流,嘩嘩流淌,聲音嘈雜,遠處河下遊的濃密樹林間,鳥兒和看不見的樹棲生物啾啾而鳴。空氣中混雜著各種氣味——松針味,難以歸類的奇怪味道,潮濕土壤的氣味,還有灰燼的氣味。早在兩個半世紀前,這顆星球受到來自軌道上的攻擊,被砍得傷痕累累,一切都被摧毀。星球上原本有許許多多兩百多米高的聖樹,有些沒有逃走,就被大火點燃,持續燒了整整一個世紀,最後因為核冬來臨,大火才終於熄滅。